“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提到媒体的风暴,物部愈发地愁眉苦脸。他不是陆军的一员,也不是和陆军有交集的官员,唯一能让他和陆军的高级将领们产生共情的,是双方手中所掌握着的共同权力——暴力。“中东那一次,是当地的游击队专门挑选老弱病残和儿童组织特殊部队,我们对他们进行无差别攻击,那是出于无奈;墨西哥那一次就更不用说了,要是我们当时没按照帝国军的想法去办事,帝国军说不定会暗中把我们的计划直接卖给大东合众国,到时候咱们就等着三艘航空母舰出现在新滨市罢。可这一次……”
根据维和部队中的日军指挥官的描述,由日军和韩国人雇佣的外国难民(大部分是美国人组成的联合部队在新义州附近搜索时正好撞见叛军袭击平民,于是便怒火中烧地投入到作战中,成功地将叛军消灭。谁也想不到他们莫名其妙地要为这起惨案负责,或许所有人都认为日本人确实更像是凶手。
问题不在于日本人自己的态度,而在于这样的传言会不会让原本对日本还算有利的局势忽然逆转。世界大战已经结束了,新的霸主就在日本人的家门口,一旦这新主人从这些传言中编织出了一些值得警惕的谣言,日本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完全无法抵抗。
“那就去找美国人吧。”合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们肯定愿意帮忙。我们上一次在墨西哥帮了他们,这一次轮到他们来回报我们了。”
“……哪个美国?”物部条件反射一般地反问道,“是华盛顿的帝国,还是加利福尼亚的合众国,又或者是阿拉斯加的联盟国?”
“帝国。”合田坚定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联盟国是俄国人豢养的一条家犬,合众国则是大东合众国的傀儡。考虑到大东合众国和俄国人还会维持一段时间的同盟关系,我们能够寻找的盟友只有帝国了。大臣,请您相信我,帝国一定会胜利,这些共和派的叛乱很快就会被镇压。到时候,他们除了逃往大东合众国或者是俄国以寻求庇护外,别无他法。”
虽说是共同进餐,其实只有物部大臣一个人在大快朵颐,倒霉的合田只能坐在旁边看着物部吃饭。这种另类的羞辱并没有让合田大发雷霆或是拂袖而去,相反,他耐心地向着物部大臣推销自己的观点,仿佛他完全不在意任何冷遇一样。
只要保持着纠缠,物部大臣也没有理由把创造奇迹的英雄直接推进火坑。每一个能够出现在媒体镜头前的英雄,背后都是操纵着人偶的专家们费尽心思和资源打造的完美形象。把人偶毁掉而造成的损失会让那些吝啬的大亨们气得跳脚。
物部大臣戴上眼镜,优雅地擦了擦嘴上的油渍,坦诚地说道:
“就算是内阁——不,就算是军队当中,最强硬的陆军强硬派也不敢像你这样直截了当地说:我们要和帝国结盟。”
“他们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而我目前是个没有上下级隶属关系的自由人。”合田再一次露出了微笑,“我只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当年,为了避免被核弹直接炸平,我们背弃盟约、退出战争;现在战争结束了,毁灭的威胁离我们远去,那么为了不让自己缓慢地成为新霸主的殖民地,我们又要捡起这份盟约。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大臣阁下。”
“一切为了生存……”物部若有所悟地自言自语着,似乎从中领悟出了什么新的道理,“很实用的观点,合田先生。要是其他人都能按照你的想法去灵活地执行我们的命令,日本大概也能少碰上麻烦。”
“凭借自己所喜好和厌恶的事物去指导行动,无疑是很不明智的。”合田知道时候到了,他正需要想方设法讨好物部,才能顺利地进入政坛,“就我个人来说,我并不厌恶大东合众国,也不厌恶帝国,因我了解他们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不过,越是了解这一点,我们就越要珍惜生存的机会。日本现在已经不是只能听他人发号施令的木偶了,因而就不能让别国来代替我们去承担责任,换言之,风险越来越大了。今日我们改变方向,去重新和帝国结盟;要是某一天情况发生了变化,说不定我们还有可能和大东合众国结盟去对付帝国呢。”
“没错。”
“说起来,我有一些珍贵的礼物想要送给内务省。近来本人听说内阁忧心于公共安全问题,这必然对内务省提出了更多的要求。可惜,我现在已经不是日本技研的人了,只能以私人名义为此而贡献出一份力量。”
“是什么?”
“……我的一些商业伙伴从韩国带回来的。”
这才是物部等待已久的好消息。纸面上的善意又不能拿来投入工作,代表着资源和权力的礼物才能让他略微为此而心动。以成功的年轻商人的身份从政并逐渐建立了势力的物部非常清楚,想要在日本生存下去,就必须保持已有秩序的平衡。竞争多年的老对手之间偶尔会保持默契,那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都相信莽撞的新人比自己熟知的恶魔更具有威胁性。碾碎不懂规矩的新贵,自然成为了他们的最大乐趣之一。
但是,合田的身份和物部又有差别。物部凭借经商而成为巨富,而合田在名义上只是个一直为日本技研效力的雇员。不论实际薪资如何,企业中除了掌舵者之外,纵使职业经理人也只是会随时失业的雇员而已。擅长发号施令的管理者和只会执行命令的雇员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一些明知道自己没有管理能力的职员宁可留在原本的岗位上也不愿晋升——让他们去管理团队,一定会造成不可估计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