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来,他从最开始就在欺骗你们。”马林上尉的脸色好转了不少,她为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而暗自庆幸,其他人可没有这样的好运,“要是舒勒博士轻信了他的承诺,当曼弗雷德·白兰度脱困的那一刻到来,我们就会躺进自己给自己挖好的坟墓。”
光头学者一本正经地点着头,不时用充满了好奇的眼神寻找着这艘运输飞船内部的各种控制设备。
“马林上尉说得没错——丰塔纳中尉,既然你们都集结在这里,这艘船目前由谁来驾驶?我不认为你们这些没接受过高等教育——请原谅我这么说,我并无贬低各位的想法——能解决掉通用银河的人工智能。”
此话一出,连对曼弗雷德·白兰度恨之入骨的亚科武中士也下意识地远离了丰塔纳中尉,仿佛这不是他的战友而是一个披着人造皮肤的通用银河生化人。
“啊呀,我是活人,不是生化人!”丰塔纳中尉吓得面如土色,“……一时间说不清。舒勒博士,您跟我到舰桥去看一看就明白了。”
舒勒听了丰塔纳中尉的解释,默不作声地挥起右手示意马林上尉留在这里。他要求其他士兵都前往飞船内部的医疗设施接受检查,自己在丰塔纳中尉的带领下沿着通向舰桥的道路前进。这只是一艘中型运输飞船,不像新统合军的主力战舰那样拥有复杂的内部结构。没过多久,仍然对丰塔纳中尉的奇遇感到好奇的舒勒已经来到了舰桥附近。脸上油光锃亮的青年军官诚惶诚恐地请舒勒自己进去,他还有别的工作要完成。
映入舒勒眼中的是一幅令他难以置信的图景,忙碌着的生化人活跃在各自的岗位上,他们彼此密切地分工合作,共同操控着这艘运输飞船向着更高的位置爬升。心惊胆战的舒勒悄无声息地靠近一个负责监听通讯的生化人,并从背后碰了碰那人的脑袋。然而,这名生前不知是男是女的生化人毫无反应,状似木偶。
年轻的学者把目光投向了舰桥指挥室的高台上,那里并排站立着两名身穿黑色作战服的神秘人。和新统合军装备的铁罐头相比,这两套作战服更加凸显出了使用者的体型,也使得舒勒轻而易举地判断出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让他越发确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如今他只需要用看似莽撞而无谋的问候打破沉寂。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完全拥有自我意志的生化人,不管你们来自哪一个世界,我作为一个谦卑地探求着真理和人类存在意义的学者……欢迎你们的到访。”他谦虚地向着两人弯腰行礼,“……会有除了我们之外的人来到这个世界,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听到了舒勒的问候,两人离开指挥台,朝着舒勒走来。在离舒勒几米远的位置,他们不约而同地打开了头盔面罩,向舒勒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舒勒也许不在乎美学和艺术,他以冷峻的理性指导着自己的行动,但在见到这两张脸的那一刻,舒勒相信自己愿意为打造出的生化人安装配得上自主意志的完美躯体和精致面容。最杰出的生化人应当能够完全融入人类社会,是真正被人类创造出的人类。用钢铁躯壳服务于人类的终究是工具。
“哪一个世界?”个子稍矮一些的男性歪着头,“很有趣的说法。”
“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拥有自主意识的生化人,更不可能有能够随便控制这些生化人充当船员并让天上的无人机自相残杀的人类。”舒勒一语道破了他观察到的现象背后的本质,“你们只可能是来自其他世界的访客,而且是特地为了解决我们没能处理的问题才到访的。李林在哪里?我要跟他谈一谈。”
噼里啪啦爆裂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时,舒勒几乎停止了呼吸。他战战兢兢地目睹着一团黑色的不明物质从他身旁的一名生化人的体内流出并在地上凝聚成了他熟悉的人物形象。身披黑袍、有着同时兼具不同人种的面部特征的青年男子舒展了一下筋骨,故作深沉地套上了兜帽。
这只是一个化身,李林的本质是舒勒无法形容的某种恐怖事物。不,即便是真正的神出现在舒勒面前,舒勒也只会选择承认神的存在并将其纳入自己的科学体系之中。从他死而复生并获得了前往不同平行世界进行冒险的机会的那一天开始,舒勒便试图从中找出更加普遍的共性规律,而这一刻他恍惚间以为自己摸到了门槛。
“麦克尼尔有1%的概率会以为他们两个是被通用银河秘密关起来的可怜人。”李林似乎对当前的外表不满意,于是又让胡子变长了一些。这样一来,他既像戴着牛角头盔的维京海盗,又是悲天悯人的圣徒和殉道者,同时还可以是传道受业的夫子和大师。来自地球上任何一个角落的人看到这张脸,都会声称李林是他们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