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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数日之后,麦克尼尔仍然无法忘记那片也许比世界上任何森林都更加血腥野蛮的林地。成千上万的平民和游击队员的尸体染红了大地,被砍下的头颅、被活生生地从人体上剥离的皮肤以及各种由于某些原因而和它的躯体分家的器官散乱地堆放在充当垃圾场的区域内,以至于连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水都变得污浊了。这里没有任何无辜者,没有任何保存着理智的旁观者,只有怀揣着仇恨彼此厮杀的士兵们。
目睹过通用银河的暴行带来的后果并因此而对被逼无奈的起义、叛乱抱有同情的麦克尼尔,决定暂时保持沉默。他并不了解此次叛乱的前因后果,也不清楚这些游击队和当地军队之间的纠葛,假若他贸然以外人的身份发表不恰当的言论,很可能会断送他们得之不易的生机。
那位不知名的东盟军将军对他们的保护没有让噩梦结束,暂且按捺着杀戮和破坏的冲动而忠实地执行任务的士兵们将这些客人送出战区后,最后的一段路仍然要他们自己走完。但是,战争却并非只在他们之前路过的区域发生:附近没有哪怕一处能够远离战争的和平地带。一连多日,遍布林间小路的尸体让众人意识到了尽快离开此地的必要性。
“麦克尼尔,咱们现在到底在缅甸的哪个位置?”伯顿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旁边的大树,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条肥大的虫子爬上了他的右手,“我知道这里大概是缅甸的西部……可是咱们总得先找到具体位置才行。”
“附近的干扰非常严重,在完全脱离战区之前,我们恐怕不大可能有办法准确地给自己定位。”麦克尼尔蹲在草丛里翻着地图,他不时地观察着远处勉强能够用于充当地标的关键景物的位置,以免他们又一次连续几个小时在同一个地方打转,“……伯顿?你下次应该戴上手套。”
发觉麦克尼尔的好意的伯顿条件反射一般地把虫子甩走,不巧那虫子正朝着他身后的另一名同伴飞去。赶在虫子落在自己身上之前,健壮的黑人用右臂的义肢把那虫子在另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拍得粉碎,不明汁液顺着金属手指向下流淌着。
“如果我们能够沿着伊洛瓦底江前进,很快就能抵达海岸线。”他向着麦克尼尔提议道。
“问题在于我们同样找不到伊洛瓦底江,又或者咱们已经错过它了。”麦克尼尔遗憾地数着包裹里那些只能充当垫板的电子设备,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这些设备,他们就无法走出这片森林,也没有办法保护叶真去和那位名气不小的教授会合。
事实上,麦克尼尔只想先把手头这单生意完成。他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和各种常识可谓是一无所知,自然也不可能知道桑松教授是何方神圣。因此,昨天叶真在吃晚饭时试探性地和麦克尼尔聊起桑松教授的情况时,麦克尼尔完全暴露出了他的无知,幸好他可以用雇佣兵不懂学术这种借口来掩盖过去。
“你的老板,就是那位桑松教授,似乎是很有名气的大人物。连军队里的刽子手听到他的名头都要为他的学生让路。”麦克尼尔清点着他们剩下的口粮,盘算着这些口粮还能支持他们在迷宫一样的森林里前行多久。只要走出通讯信号被大规模干扰和屏蔽的区域,剩下问题也便迎刃而解了。
“桑松教授就是那篇《战斗的南洋诸民族宣言》的作者,他在马尼拉那个由一群学者按照他们的理想打造的乌托邦里扮演很重要的角色。”自我介绍名叫戴斯蒙德·卢塔甘达(desmondlutaganda的黑人雇佣兵向麦克尼尔说起了那位桑松教授的情况,“他的很多盟友都在东盟军任职。”
迈克尔·麦克尼尔确实不了解相关情况,只得辩解说他对东盟的状况不怎么关心——这是由于他所在的那个由原维和部队改组而来的雇佣兵组织活跃于印度东部而不是东盟境内。好在叶真和卢塔甘达都没有就此而追问关于印度的情况,不然麦克尼尔就是身上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为了避免再一次被东盟军或是当地的游击队抓获,他们这一次总是尽可能地选择偏僻的道路,而伯顿殷勤地肩负起了唯一的侦察人员的角色。这确实让他们在最近一段时间内没有碰到新的战斗,但却间接导致路程和路况变得更复杂了。担忧物资耗尽的麦克尼尔不得不告诉伯顿去尽可能地从路旁的死者身上搜集物品,在保证卫生的前提下,哪怕是死人身上穿的衣服也要弄走。
“迈克,咱们就跟逃荒的农民一样。”伯顿生怕这会让他们被病菌或是生化武器残留物袭击,“过去爆发瘟疫的时候,那些穷困潦倒的可怜人总是被迫从刚刚下葬的死人身上偷衣服和陪葬品,不然他们就活不下去……唉。”
“你会种地吗?”麦克尼尔突然问了一个让伯顿措手不及的问题。
正考虑怎么处理手上这套肮脏的破烂衣服的伯顿愣了一阵,摇了摇头。
“是的,咱们连逃荒的农民都比不上,他们至少还会种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