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全息投影图像浮现在麦克尼尔眼前,上面还打上了大大的红色叉号。这两位都戴着眼镜也都谢顶的中年男子就是东盟的现任总统和总理——准确地说,是在今天也就是2114年1月28日凌晨三点钟之前——他们如今已经沦为了军队的阶下囚。
“……关于国会议员的资格审查也将立即进行,为了确保这些除了行贿和受贿之外一无所知的蛀虫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本届国会将就此解散……”
同样戴着红色贝雷帽、红底领章上标着三颗银星的东盟军将军唾沫横飞地宣读着军人们拟定的宣言。
“合众国是肯定回不去了,那地方现在成了地理名词。”麦克尼尔用手边的彩色纸片从街边几乎要关门的超市里买了两瓶可乐,递给伯顿一瓶,“所以咱们这一次是要……对付他们?”
“不像是,在了解前因后果之前,我觉得咱们应该先避免被卷入冲突中。”伯顿连连摇头,“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还是随时能被他们杀掉的小人物。”
“……即日起,为着恢复被过去十几年来无数无能官僚践踏的法律的尊严,为着切实保障公民的权利、复兴亚洲诸民族,非法的《东盟宪法》也将中止。以《再生组织令》为依据,由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负责制定代表公民的新法律。”那名东盟军将领还在长篇大论地宣读他们的纲领,“下面,请国家重建最高会议议长韩处安上将发表讲话!”
伯顿提议先去买手机,他有理由认为22世纪的智能手机更好用一些,但他的想法被麦克尼尔无情地驳回了。在他们摆脱四处奔波的不稳定生存环境之前,给别人一个用于追踪自己的工具显然会带来麻烦。于是,他们借用了叶真的手机来搜索信息,这能使得他们看上去不至于那么无知。
“……这个连头发都全白的家伙居然还不到五十岁?”伯顿大吃一惊,反复对比着网络上的新闻记录和正在发表讲话的韩处安的形象,“他是怎么把头发弄成全白的?”
“……至少他还有头发。”麦克尼尔不知为何而立即变得沮丧起来,“我五十岁的时候……哦,第三次泰伯利亚战争快要爆发了。”
不仅是卢塔甘达跑去联络他的熟人,叶真也在这么做。麦克尼尔把手机还给叶真,自己和伯顿继续在附近的街道上游荡。起初他猜想东盟军可能会成为他们的大敌,但在他们刚刚了解了兵变首领韩处安的生平后,这种偏见暂时消退了不少。
现年48岁的东盟陆军上将、陆军总司令韩处安是个没有半点发福趋势的中年华裔男子,他爬上这个位置还不到两年,而他走到这一步却花了更久。12年之前,也就是212年,时任东盟陆军准将、陆军第1旅旅长的韩处安由于拒绝执行上级的屠杀命令,在湄公河畔公然举兵反叛(至少官方新闻内容是这么说的,并以中南半岛为基地逐渐南下,最终成为了东盟境内最强大的军阀之一。
根据这位陆军总司令的说法,他此次进行兵变的理由,其一是实在看不下去腐败,其二是不想再打仗了。许多东盟公民从出生开始就在目睹战争,直到走进坟墓也没能逃出战争的阴影。作为东盟的头号军阀,韩处安自然有信心说服其他军阀放弃抵抗、形式上让东盟回归和平。
军阀谈和平,简直就是开玩笑。麦克尼尔不打算相信这些话,伯顿也不打算相信。
“想要检验他说的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只需要看公民的反应。”麦克尼尔对此有着充足的自信,“如果说公民终日抱怨个不停、宁可被杀也要表示不满,那就说明他确实是个混账,我们有必要把他掀翻;要是公民都热衷于让他的权力以合法的方式继续被保留下去,就像法国人欢迎拿破仑那样,这就证明他是能把东盟从混乱中拯救的关键人物之一,只是手段过于粗暴而已。”
“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这可不大符合你的风格,麦克尼尔。”伯顿笑了笑,偷偷隔着麦克尼尔望向道路另一头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心里升起了担忧。
“老兄,经历了这么多次心理打击,我已经拥有了十分灵活的道德标准和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麦克尼尔苦笑着,“是啊,我曾经认为必须是合法的民选内阁才能赋予我们的手段以正义性——然而现在,这已经被证明只是我的幻想而已。”
跨过步行街,两人穿过焦虑地匆匆散去的行人,走入了一处冷清的广场。洒向广场的一半阳光被高耸的隔离墙遮蔽,只有另一半懒洋洋地沉睡在温和的日照下。这里不仅没有多少市民,连维持秩序的士兵也很少。当这些士兵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麦克尼尔时,麦克尼尔也投之以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没有碰到危险,这些士兵保持了克制,他们只会行使为了维持秩序所必需的暴力。”开着全息投影通话和别人聊天的叶真也随着两人来到了广场附近,他马上结束了通话,并和麦克尼尔解释,直到目前为止,他们的行程还没有被敌人掌握。
麦克尼尔不去问敌人是谁,他也不在乎。不管是谁,只要那些人敢在他面前狂妄地展现出过剩的自我意识和堪比通用银河的董事和股东们的恶劣心态,麦克尼尔非常愿意把他们的脑袋砸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