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麦克尼尔找来了桑松教授最近发表的文章和讲话,试图从中窥见部分真相。1月28日兴亚会夺权后,桑松教授几乎是立即公开表态支持韩处安,并连续多次指出吕宋岛的现状是维持着一个低效无能的高度程序化的系统。换成别人,说不定会在发表类似言论的第一天就遭到处分,但桑松是在28年前参加过马尼拉战役的战斗英雄,也是古国一教授的得意门生,纵使今日的马尼拉把兴亚会贬低到尘埃之中,他们却不能否认古国一教授的贡献。
“……如果我们重视这些规矩胜过实质,那么就在事实上破坏了公民改善现状的尝试、将大部分公民隔绝于我们之外。”桑松于2月初的讲话内容预示着他和其他同僚的决裂,“真正的自主、真正的尊严,要诞生于南洋诸民族的战斗之中、诞生于自下而上各个群体的紧密配合之中,对于公民意志的抗拒和贬低不仅不会让它自行消失,反而只会让我们越来越背离公民的意愿……”
马尼拉的议会或许在处理其他问题时经常陷入扯皮之中,但对于桑松这样的试图否定整个体系的不受欢迎者,全体学者的意见达成了高度统一。
“这个决定相当愚蠢,桑松是兴亚会在吕宋最高委员会的最后代表,现在他被踢了出去,实际上和东盟军合流的兴亚会连体面劝说的必要也没了。”被麦克尼尔按着脑袋强迫一起看演讲的伯顿无精打采地评论道,“韩将军没法指挥所有地区的东盟军,但光是他自己手下可控的军队就足够把吕宋岛完全征服。”
“趁着桑松教授对咱们的这份感谢还没消退,我们要利用这份关系去让他欠下我们新的人情。比如说,我们可以帮他准备演讲的场地,或是从事类似的工作……”麦克尼尔打算等到兴亚会完全控制局势后再表明立场,“兴亚会来到这里只会是时间问题,我并不认为这些自卫民兵能抵抗全东盟最精锐的正规军——韩将军的军队是高度自动化和无人化的杀戮机器,看来他从外国得到了不少援助。”
麦克尼尔一直以为他能避免直接卷入冲突,而他也几乎成功了。但是,2114年3月2日之后,他的一切算盘就落空了。这一天早上,他像往常那样开业经营,和本地的菲律宾人雇员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兴亚会不喜欢菲律宾这个明显带有西班牙殖民色彩的名字,据说他们打算把菲律宾地区改名为马哈里卡(marhalika,意思是自由民。
“这里的物价控制得很好,不像新加坡那边几乎每个月上涨超过5%……”麦克尼尔热得像夏日的狗一样吐着舌头,他不经意间发现两名看起来像是学生的青年女子走进了餐馆,为此而感到好奇。于是,他抛下手边的毛巾,热情地招待这些顾客。
点餐环节很快结束了,麦克尼尔扫了一眼菜单,补充说明道:
“那个,根据我们这里的规矩,标注情侣专用的菜肴仅适用于男女。”这是号称身经百战的伯顿当时帮麦克尼尔修订菜单时调整的内容,而麦克尼尔也不打算更改,“所以——”
两名青年女子的脸色阴沉得有些可怕,她们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闷棍的麦克尼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得把正在削土豆的伯顿叫出来,想让他解释一下。
“不用管他们,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伯顿还以为是有人来袭击餐馆,“你得相信我,等咱们弄到钱了,就把钱给我拿去投资……到时候咱们就是能和桑松教授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了。”
麦克尼尔也是这么想的,他很快抛下了担忧,专注于构思接下来的计划。等到他们赚到了足够的钱,就能想办法充当一直在马尼拉被孤立的兴亚会组织和新加坡的东盟军派系之间的联络渠道,进而协助兴亚会尽快平定吕宋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吕宋岛在东盟军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以前只不过是暂时没有主要军阀盯上它才使得吕宋岛平安无事。假如必将发生的冲突能够不流血地结束,那无疑是麦克尼尔心中的最佳结果。
当他开始联想到和活跃在印度东部的雇佣兵盟友们配合作战时,门口传来的噪音打破了他的遐思。几辆面包车停在门外,车上冲下来十几名穿着黑色衬衫的青年,不由分说地便往餐厅的外玻璃上喷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麦克尼尔惊得手脚冰凉,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而且还是在他的计划尚未施行的情况下。
“喂,喂,喂,你们这是干扰餐厅的正常经营。”麦克尼尔冲出去阻拦他们,“这餐厅是我的个人财产,你们懂了吗?我的财产是受法律保护的,现在我请求你们尽快离开——”
“打倒兴亚会的走狗!”
十几个同样身穿黑色衬衫的青年冲向麦克尼尔,不由分说地抡起棍棒把麦克尼尔打翻在地。就算麦克尼尔能同时对付十几个人,他也得先有心理准备才行,此时他遭到突然袭击,除了尽快逃跑之外暂无反抗的能力。总会在麦克尼尔出门时代替他看守餐厅的伯顿见状,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在他注意到玻璃上突然出现的喷漆之前,早有十几名黑衣人向他扑来。
“上帝啊,你又惹上谁了?——我这就找人来帮忙!”伯顿同样被吓得不轻,他不愧是能在中东潜伏十几年而不露出破绽的王牌间谍,只见他像只兔子一样猛地从大厅蹿向厨房,一路上随便把桌椅推倒以制造路障,很快就溜出了餐厅,逃过了和麦克尼尔一样被抓起来痛打一顿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