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里之外,身着迷彩服、留着棕褐色短发的白人青年沉着冷静地下达了进攻命令。
“开始行动。”
潜伏在茂密的绿色丛林中的杀戮机器们顿时显露出了真面目,他们出现得如此突然,正如他们悄无声息地潜伏在自然中那样荒谬而不可思议。越来越多的战士从藏身之处离开,他们整理行装,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武器,把每一次战斗都当做是人生的最后一场考验。
这些人不是东盟军,也不是东盟境内的主要民兵武装组织的成员,而是一些雇佣兵,这从他们身上所穿的由多国生产的装备拼凑而成的全身装束上可见一斑。当然,使用拼凑起来的装备而不是更多地使用来自某个国家或某个地区的装备,也可能是为了麻痹敌人、让敌人无法在混战中判断交战对象的身份。雇佣兵组织之间的关系随时会发生变化,抱着太多有关旧日盟友或宿敌的心理负担做生意,总有一天会酿成大错。
迈克尔·麦克尼尔下达了进攻指令,但他本人没有立刻像往常那样和其他士兵一同冲锋,而是蹲在隐蔽的掩体下方,用望远镜继续观察着这座背靠山峰的庄园。用庄园来形容它,也许是麦克尼尔自作多情,又或者是他更愿意用自己旧有观念中的事物形容他所见到的新东西。从外表来看,这只是一座完美地融入了绿色山野的山庄,一处适合度假养老的世外桃源,一处不应该被外界轻易打扰的圣地。
……一处藏污纳垢的贼窝。
“麦克尼尔,我们的时间很有限。”在他身旁,高大健壮并使用义肢代替了缺失手臂的中年黑人男子戴斯蒙德·卢塔甘达严肃地对麦克尼尔说道,“如果你提供的全部情报属实,这意味着即便是在作战顺利的情况下,我们也可能遭到东盟军的疯狂报复。”
“这一天迟早都会到的。”麦克尼尔放下望远镜,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手中的一把匕首,“确切地说,不是我自己而是他们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受东盟欢迎?”卢塔甘达藏在墨镜后的眼神不为麦克尼尔所知,这或多或少地让双方避免了看穿对方心事的尴尬,“我们从来都不受东盟欢迎,他们一直把我们当成异类看待。我们所能做的,只有证明自己作为异类的利用价值,让他们放弃不切实际的口号而基于实用观点来承认我们的存在意义。”
“没错,这是一般人的思路,但不会是他们的。”麦克尼尔的声音中沉淀着自北冰洋而来的冷漠,“通常情况下,谈各种利益是可行的。然而,对于那些自认为要为了更远大的事业而暂时舍弃一些利益甚至宁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遭受重创的人们来说,他们正是要完全不顾利益、只为了兑现他们的承诺并实现他们的理想而奋战。”
“怎么会有这种人?”卢塔甘达不甘心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当雇佣兵这么多年,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对手。这么说,此前没机会和他们为敌倒是我的幸运。对了,他们让你意识到了什么?”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回荡在山谷中,寂静的山庄陷入了一片火海,但它并非在无人机狂风暴雨般的轰炸中完全被动挨打。一块块巨石、一处处平地后方升起的自动防御炮塔向着入侵者露出了藏在人畜无害的可爱面貌下的獠牙,它不是什么远离尘世的隐士,而是逃避世俗制裁的杀人魔王。
“卢塔甘达,这就是我得到的启示。”麦克尼尔的声音即便几乎被爆炸淹没也像洪钟一样敲响在卢塔甘达的心头,“他们说,不同的族群终究是应当被灭绝的异类,因为不同的族群之间永远无法理解,即便是看似选择了相同的文化和生活方式也不过是假意归顺而已。听起来很有道理,不是吗?这便是说,即便我们解除一切武装并向他们献上重金求饶、宣称接受他们的一切理念,他们也会把我们视为威胁,视为假意改信的更狡猾的敌人,更不必说我们确实是东盟的异类。兴亚会尚且可以为了实用而接纳我们,而他们则不会。”
“麦克尼尔先生,地下通道入口被攻破了!”一名士兵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我马上到。”
麦克尼尔立即做出了答复,挥手向卢塔甘达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