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您是打算要辞退我了。”他后退了几步,和麦克尼尔拉开距离,“请您放心,我不是那种非要等着被辞退的雇员,如果您觉得我碍事,我会选择自行离职。”
“哦,可别这么说,你把我形容得像是那种使用种种肮脏龌龊的手段逼迫员工自己辞职的黑心商人一样。”麦克尼尔烦躁地站在原地跺着脚,他很难让一个由于过去所经受的伤痛而已然成了惊弓之鸟的东南亚人用在他看来相对正常的思维看待身边的变化,“你现在三十多岁,觉得自己年富力强,做什么工作都无所谓,可是咱们总会有衰老的那一天,到那时连勉强谋生都难。”不知不觉间,他又拿出了老年人对年轻人的说教口吻,“我是认真的,你需要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作为跳板,让你积累一定的财富和人际关系网络……”
“那我听你的安排。”阿南达恢复了往常的恭敬姿态,等候着麦克尼尔的通知。
这是麦克尼尔为他最终将主战场转移到香巴拉浮岛做准备,他在老谷县的工作基本结束,而且他也不认为本地的实权人物会冒着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时得罪多个大人物的风险去对他发起反攻。既然阿南达本人同意了,麦克尼尔也不再说客套话,他直截了当地对阿南达说,东盟国家宪兵司令部需要一些文职人员,而当时经过了桑松本人的审查才被安排为麦克尼尔的翻译的阿南达想通过这类考试简直轻而易举——因家庭原因和时代影响而没上完学,只代表此人缺乏基础知识,又不意味着他天生智力低下。
“是像您这样名义上当着秘书实际上却到处出差甚至在外地兼职的工作吗?”阿南达想起麦克尼尔身上的多个头衔,有些忍俊不禁。
“……说不准啊。”麦克尼尔自己也感到有些难堪,他的身份是经不起推敲的,等到东盟逐步地将庞大机器运行的每一个环节正规化之后,说不定他也会面临失业的那一天,“而且,这只是初步判断,即便你被录取了,也不一定能留在国家宪兵司令部工作。各地的宪兵队管区都需要人手,到时候如果你被分派到了新几内亚或者爪哇岛,可别怪我,我帮不上忙。”
大致地向阿南达阐述了这份新工作的注意事项后,麦克尼尔先让阿南达返回办公室处理文件,他准备到私自设立的俘虏营或曰矫正治疗中心去找伯顿。这座由麦克尼尔和伯顿依靠他们掌握的民兵组织而维持的非法设施一直承担着着关押自由南洋联军游击队员(也包括兰芳赤子成员并通过矫正措施使其中的一部分人回归社会的功能。为防止有人劫狱,无论是看守建筑群的民兵还是被关押在其中的囚犯都经常被转移位置。
这个在老谷县最困难的日子里既象征着稳定也代表着噩梦的机构,很快就要成为历史了。
彼得·伯顿正在组织民兵们焚烧位于废弃建筑群中心地带的主要监狱(兼管理办公楼的文件,他见到麦克尼尔到来,立刻迎上前去,语气低沉地说:
“麦克尼尔,那姓沈的今天早上死了。”
“死了?”麦克尼尔听到这话时,竟然愣住了几秒,“这便是命运了。我不杀他,青衫军没机会杀他,阿南达不敢杀他,博尚也不想杀他,到最后他还是死了。这是上帝要收了他去死人的世界接受审判,咱们留不住他。”
“他倒是走运,说死就死,死前早就疯了,大概也没受什么罪。”伯顿喟然感叹道,“可是他身上那些秘密就要被永远埋葬了,我们再也不可能知道钟复明集团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所从事的犯罪活动会在未来对东盟形成什么恶劣影响——喂,别急着倒出去,按我说的办法处理烧完的灰烬!”
伯顿一边叫嚷着驱赶其他民兵去干活,一边带着麦克尼尔远离这些正在焚烧文件的屋子,他们两个之中没有人想在这鬼地方久留。顺着熟悉的道路来到了关押沈行健的牢房门口,麦克尼尔百感交集。沈行健不是个奉公守法的好公民,而是个从事多种犯罪、手里欠下不知道多少血债的十恶不赦的寄生虫,麦克尼尔很难对他产生任何形式的好感,但沈行健那种见势不妙直接投降的作风倒是很符合麦克尼尔的口味。如果每个犯罪集团的头目都有这种自觉性,这世道也许会好转许多。
“我有点怀疑他是被烟雾熏死的。”麦克尼尔捂着鼻子走进牢房,一眼看到了倒在墙边那具瘫软的尸体,尸体的脸上还挂着无比夸张的惊恐表情,说不定沈行健死前在他的幻觉中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理解的恐怖事务,“……开玩笑的。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