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从来没这么说过。”
苏丹的侍从官们握紧拳头,而韩处安身旁的几名警卫也将手伸向了随身携带的电棍。谈判破裂造成双方登时开战在东盟算不上新鲜事,今天韩处安不允许任何人持枪或携带利器进入房间内,兴许为大家免去了见血的困扰,但冲突始终还是存在的。然而,就在两边的警卫都以为一场冲突即将爆发时,双方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韩处安高兴地拍了拍手,会议室的外门缓缓开启,几名端着各色菜肴的侍者匆忙地走进屋子、放下餐盘,然后几乎逃跑似的溜出的房间。
“桑松手下有个很厉害的厨子,这一次我特地把他请过来让他做准备。”韩处安一面拿起筷子,一面向桌子另一侧的苏丹递过去了几份文件,“我从来没管你们在胡坦班达以外偷偷地扩张影响力的行为,那是因为你们重返东盟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正如你所看到的,将旧时代的人全部淘汰掉对东盟来说是巨大的损失,而且我们当下也承担不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这些话飘进了伊德里斯沙阿的耳朵,可是它们没被挡在苏丹的脑袋外面已经算是苏丹本人宽宏大量了。从年富力强的领袖变成行走的肥肉,伊德里斯沙阿的事业和个人生活都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东盟在几十年的混战中易主无数次,就这一点来说,当时伊德里斯沙阿并不认为韩处安是个值得他特别地痛恨的对手,因为韩处安多半也会在不久后得到相同的下场,而那时正是伊德里斯沙阿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赌输了。纵使已经和其原貌相差甚远,兴亚会所能凝聚的力量胜过了东盟的任何一个组织,韩处安坐上了陆军总司令官的位置就从来没打算灰溜溜地滚下去,这个既有能力也有运气的新领袖巩固了兴亚会在东盟军的影响力,又用了两年时间把军阀遍地的东盟改造成了一个看上去还算体面的正常国家。
伊德里斯沙阿又不是瞎子,他把他自己和所有像他一样输掉了竞争的人封锁在胡坦班达只顾享乐又不是意味着他们完全放弃了对外界的关注。正因为他真切地目睹了韩处安夺权以来对东盟的改造,才更加地为自己的失败而痛心。他有理由认为,韩处安所获得的机遇是东盟混战时代接近尾声时水到渠成的结果或称之为历史的必然,而韩处安不过是幸运地成了击鼓传花游戏的最后一人。这个位置,还有它象征的一切荣誉、利益,都应该属于伊德里斯沙阿,而不是韩处安和兴亚会。
他把文件放在一旁,开始尝试着吃这些有着完全不同风格的菜肴。文件上的内容清楚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是东盟各界的商人们争先恐后地向韩处安效忠的正式信函,其中用词极尽肉麻,连听惯了自己那4个妻子的吹捧的伊德里斯沙阿都觉得有些过火。
肥胖的苏丹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一颗同样硕大的肉丸。
“这口感和味道,果然有特别之处……在我看来,你和他们之间又有纠纷了。”胖乎乎的苏丹上一秒还在夸奖厨师的手艺,下一秒马上转而评论韩处安的近况,“你想要我们去牵制他们,在你这盘名为协作的棋局里扮演一个棋子。”
“伊德里斯,你不是兴亚会的人,所以我也知道你大概不会对我们的理论和主张有更深的研究……不过我相信哪怕是享乐中也有一些道理可讲……协作的核心是什么?”韩处安晃着他的满头白发。
“适当的让步,这也是我和朋友们能在胡坦班达最终定居下来、共同生活的原因。”
事情不会像伊德里斯沙阿所说的那么简单,胡坦班达挤满了从东盟各地流亡来的富人,这些人能够安分守己地共同生活而不是为了在城市中因争夺财富和地位引发新的冲突,全依赖伊德里斯沙阿对局势的控制。背后有多少血腥的往事,只有胡坦班达的市民们知道,而对于外界来说,它永远是失意的名流们避难的乌托邦。
“有些人不懂让步,伊德里斯。”韩处安手中插进鱼肉的筷子停下了,“你给他们让利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地吞下,而且从来不表示感谢;等你需要他们让利的时候,这些人嚣张得像是被抢了骨头的疯狗,开始阴阳怪气地把我和自由南洋联军的那些激进匪徒相提并论,全然忘记了他们能拿到的东西都是我给的。”
伊德里斯沙阿想要摘下眼镜,但他最终也没有这么做。以他目前的夸张体型,戴着墨镜是唯一能够维护他形象的办法了。这样一想,他似乎又不为自己丢掉那份权力而伤感了。瞧瞧韩处安现在的模样,刚到5岁便须发皆白,衰老得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一样!权力也许会让人长寿,但说不定更会让人早衰。曾经让伊德里斯沙阿头疼的问题如今被命运抛给了韩处安,而胖乎乎的苏丹可以用前辈的身份高谈阔论地指导着后辈的行动。
“这代年轻人不行呀,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人形肉块以幸灾乐祸的态度解读着商人们的行动,“你带着军队杀到我眼前的时候,我也没被那场面吓呆,可这些人只看到了你的口号就已经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