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夹克衫的法兰西人给他递来了一罐咖啡。
“这个不像话的回答,我会原原本本地转述给苏丹陛下,他一定会很伤心的。”博尚用公事公办的淡漠语气说着,但旋即又在话语中掺上了个人的热情,“下面是我自己的想法:桑松教授会为您感到骄傲的。他和我说过,他一直相信你是他二十多年来教出来的最好的学生。”
桑松有过许多学生,其中一些比叶真更擅长为自己的前途铺路。大名鼎鼎的阿卜杜拉·巴希尔,曾经长期潜伏在共和护国联盟内部以便为兴亚会提供情报,后来更是凭借协助血盟团捣毁共和护国联盟的战绩而不断得到重用。前不久,这位曾经到中南半岛北方的北圻州某个偏远县担任当地教育处处长的摩洛人欣然前往柔佛州,开始了他的下一段生活。
在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发展着的时候选择了自我流放,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足以称得上愚蠢的举动。
东盟的大人物们没有耐心给一个终究成不了气候的小人物分配更多的资源,再有潜力的青年才俊,倘若得不到相应的机会,便不得不面对泯然众人矣的结局。即便是在那些同样为了生计或利益需求而来到和东盟交界的印度东部地区工作的东盟公民们眼中,叶真的行为也显得不可思议。他不像雇佣兵一样为保卫东盟企业而战,也不像工程师或工人那样把心思都放在改变当地恶劣的基础设施状况上。相反,他的全部生活只是出入于附近的不同定居点,而他将剩余的时间花费在了沉思和冥想上。
于是,很快有一则谣言在东盟和印度工人之间流传开了。就像当年成千上万不适合生活在西比拉系统管理下的日本人被流放那样,东盟正发生着同样的事情,而且规模更大、影响更广泛。受到这些说法影响的相关东盟企业的员工们开始有意识地和叶真保持距离,哪怕是疑似受到东盟某位首脑人物的委托而不得不保护叶真的职业经理人和雇佣兵们也有些为难。他们都害怕和一个总有一天会变成罪犯的家伙接触会让自己变得更不稳定。
这些担忧在叶真看来无关紧要,即便迈克尔·麦克尼尔将推测和总结出的关于西比拉系统真实运作机制的结论私下里告诉了他,那甚至没有成为驱动他最终选择不同的人生轨迹的原因。
后方传来了噪声更大的引擎声,几辆吉普车驶入了这处工地。管理工地的雇员们和负责维持工地治安的雇佣兵迎上前去,向着这些和他们临时结盟的另一伙雇佣兵打招呼。臂章上代表着un维和部队的标志是如此醒目,这些声称自己为和平而奔走的战士们不屑于掩饰身份,那身份是最好的宣传广告。
“colonelgarcia?”
一个肤色较深的戴着护目镜的高个子男人回过头,诧异地望着向他走来的博尚。
“vousdevezêtrelecolonelgarciajesuisdédale”博尚以为对方更喜欢说西班牙语,因为他从麦克尼尔那里得到的情报显示活跃在印度东部的原un维和部队指挥官吉列尔莫·加西亚上校是墨西哥裔法国人,考虑到墨西哥裔广泛说西班牙语而不是英语这件事甚至在美国成为一项重要社会议题,博尚认为自己有必要出于尊重或提高效率等需求而改用对方的母语和他交流。
好在事情没这么复杂,多年以来终于又一次听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讲法语的加西亚上校喜出望外,他和博尚、叶真坐在工地附近一个四处漏风的草棚子下方休息,而他手下的其他雇佣兵正在和东盟的商人们交谈着。
纵观印度,持续发生在各地的混战规模远超过东盟,在战乱时代中找到了实现野心的机会的各路军阀把这片土地当成他们自己寻求人生机遇的舞台,浑然不顾平民的死活。正因为战乱无法避免且愈演愈烈,吉列尔莫·加西亚的活跃才更加显得难以置信。他徒劳地遵守已经不复存在的un下达给他的最后命令:维持当地的和平。所有人都不欢迎他,所有人却又必须欢迎他,因为没有人敢说自己能够一直强大下去,那么加西亚上校手中这支身经百战的正规军便是他们能够呼唤来的保命底牌。
不过,这些描述仍然不能令博尚信服。从战乱中获利才是人之常情,维护和平除了让沦为燃料的平民更加地投以感激之外,没有什么实质性收益。因此,出发之前,迪迪埃·博尚向麦克尼尔断言:吉列尔莫·加西亚要么是一个真正为信仰而战的狂热斗士,要么就是沽名钓誉的社会渣滓。
严格来说,麦克尼尔和伯顿都欠加西亚上校一份人情。他们在真正搭上了桑松这艘大船之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那还多亏了加西亚上校和他的雇佣兵团队的良好名声及信誉。尽管后来麦克尼尔和伯顿就不再用得上这层身份了,然而它终究是他们前进的跳板。
“雇佣兵私下谋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加西亚上校平静地接受了博尚所描述的事实,而且他想必已经从风言风语中了解到了相关内幕,“我手下的一些优秀战士,也会在附近的国家兼职做其他工作。这是很自然的选择,他们可以因此而拥有更好的人生、做更多的事情来维护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