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受害者的脑袋向旁边一歪,整个人再也没了动静,胸膛和腹部也不再起伏,只留下哭笑不得的麦克尼尔站在他的尸体旁见证他离世前的最后一幕。到死还想着吃东西,这人的食欲可能和伯顿对女人的欲望一样旺盛。
麦克尼尔叹了一口气,他在一生中见识过不少滑稽的死法,但其中任何一幕都不会让他感到好笑。生与死维系着人类存续的关键,若上一代人不能将文明传递给下一代人或是下一代人干脆不存在,人类也就会和过去无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物种一样成为历史本身的一部分。默默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后,巨大的爆炸声将麦克尼尔从哀伤中暂时吸引出来,他听得出爆炸声来自下一层楼,并且推断是伯顿和敌人又发生了交火。
“伯顿,你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麦克尼尔马上联系伯顿,“监控室里的损坏情况又如何?”
“……有点混乱,那怪物因为撞上了敌人在监控室里设下的陷阱,被炸得动弹不得,但是监控室也被严重破坏……”伯顿气愤地喊着,“他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四楼,你赶快去追击他吧。我们这里还有其他敌人要对付。”
的确,建筑物内还徘徊着不少精神失常后将麦克尼尔等人认作攻击目标的库尔德人。这些精神失常的家伙恐怕只会在控制躯体活动的大脑和脊椎被破坏后才会停下来,不然哪怕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剧痛也会执着地继续追杀目标。平常美军进行训练的时候从来没要求必须攻击敌方的头部,训练打靶和实战是两回事,谁知理论上只有打靶的时候才用得上的技巧如今竟然成为了在实战中确保效率的重要因素。如果建筑物内部的梦游症患者(麦克尼尔倾向于用这种依赖所谓的科学体系化魔法而制造出的东西称呼一切类似敌人全部向着建筑底层的两个出入口前进,单凭只会火力压制的那些士兵是根本挡不住的。
他又不能置其他士兵的生死于不顾。麦克尼尔一向自认为有足够的能力避免做艰难的取舍抉择,他听完了伯顿对战况的描述后,准备先在四楼搜索一番。路过又一个楼梯间时,里面忽然飞奔出一人,正巧和麦克尼尔撞了个满怀,两人都重重地跌倒在地。麦克尼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顾不上捡起脱手的武器,而是翻身朝着敌人发起进攻。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不速之客穿着黑色的制服和战术背心,显然不会是恰好开着大货车路过的某个司机。
戴着面罩的敌人只坚持了几秒就被麦克尼尔又一次打翻在地,那面罩也脱落了。看到面罩下那张脸的一瞬间,麦克尼尔心中所感受到的震惊超过了一切。他惊愕地站在原地,毫无动作,目送着这个神秘的不速之客捡起面罩并转身逃跑。直到这时,终于将心神从震撼中挣脱出来的麦克尼尔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脸,顺着敌人消失的方向继续追踪,不出意料地发现通向楼顶的小门敞开着。
迈克尔·麦克尼尔刚跑上楼顶,便只得自叹行动速度太慢。在他爬上楼顶时还完整地呈现在他的视野中的一架不明型号的直升机仅用两秒钟就完全融入了湛蓝色的天空中,毫无疑问,敌人已经乘着装备了光学迷彩的直升机逃之夭夭。他们仍然一无所获,被敌人耍得团团转。监控室受到了严重损坏,里面存储的资料说不定也早已不翼而飞;唯一能为他们提供线索的敌人逃之夭夭,而且就在他们眼皮底下;遍布中转站各处的尸体还有那些精神失常的库尔德人,大概也会成为连美军都会感到棘手的麻烦。
两分钟后,失望的彼得·伯顿从麦克尼尔处获悉了敌人逃跑的消息,只得命令守候在下方的人员打扫战场、清理建筑。他吩咐完工作后,来到楼顶,找到了坐在楼体边缘发呆的麦克尼尔。
“怎么了?”伯顿咳嗽了一声,提醒麦克尼尔注意安全,“……没事,谁都有失手的时候。你都说了,人是有上限的。”
“问题不是这个。”麦克尼尔含糊不清地说着,“那是博尚啊。”
伯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掏着耳朵,满不在乎地说:“博尚?喂,你肯定是认错了,长相相似的人多得很……”
“我对我的视力还是有自信的。”麦克尼尔生硬地驳回了伯顿的异议,“我是认真的,伯顿。那个人就是博尚,我不会认错的。长得像,可能,但是不可能一模一样。”
伯顿还在笑,可是他眼见麦克尼尔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吓得止住了笑容。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伯顿劝麦克尼尔先回到安全位置,至少别坐在稍有不慎就会掉下去摔死的地方。两人回到了返回四层的楼梯附近,一同眺望着不远处那堆积得高耸入云的集装箱。
“是博尚?真的是博尚?我的天哪。”伯顿蹲在地上,垂头丧气,“上帝啊,先是之前已经答应和我们共进退的卡萨德不听使唤,然后就是博尚真的要公然造反……哼,我猜得出他和岛田为什么共同失踪了,因为他们早就想要抛开我们单干。岛田……岛田那家伙确实不可靠,他是个日本人,从骨子里排斥我们所代表的一切;卡萨德这么做,我也能理解,他本来就不信任我们。”他不自觉地咬着手指甲,“可是博尚……他是我们的人啊,我们的老前辈……”
麦克尼尔没有理睬他——这不要紧,伯顿说这些话本来也不是为了让麦克尼尔安慰他或是产生某种共鸣,他相信麦克尼尔已经够烦心了。于是,他又坐在地上,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香烟,用泛黄的手指夹起来,叼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