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尼尔心不在焉地放下了手里的绘图工具,轻声说道:“但是,有些东西仅凭口头描述是没法在纸上重现出来的。除非你能感受到我在想什么,不然我就是说得再怎么活灵活现,你画出来的东西也会和实际情况相去甚远。”
“那可不一定。”
说着,伯顿走上前去,接过麦克尼尔手里的工具,当着对方的面开始继续补充这幅巨型地图。望着伯顿那大手大脚的动作,麦克尼尔已经做好了被对方轻易地毁掉自己连日来的工作成果的心理准备。不料,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蔑视逐渐转变为了惊讶:伯顿恰到好处地在地图上补充着那些他有心描绘却因手艺不精而无法重现出来的细节,而这时麦克尼尔仍然一言不发。仅凭逻辑上的推测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他想着。
“你……”他瞪大了眼睛,并且从自己过往的经历中看到了相似的一幕。
“不瞒你说,那天我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头脑中似乎突然多出来了一些记忆,而且那肯定不是我自己的。”伯顿满头大汗地继续工作着,他那只留着一撮金毛的近似光头被照明灯晃得闪闪发光,“后来岛田对我解释了前因后果,那时候我才明白当时在我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壮硕的青年男子忽地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仍然背对着麦克尼尔。
“但让我想不通的是,被安布雷拉抓走的是你,被关进实验室里受折磨的也是你,回来之后差一点被当成叛徒的还是你,结果你却先顾着向我们道歉并声称自己的缺席带来了什么损失……你觉得有必要吗?”麦克尼尔听到伯顿发出了苦涩的笑声,“老弟啊,我们这段时间不过是随便地执行几次作战任务、在沙漠里吃点沙子罢了,跟你的遭遇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团队的领导,可不是要把所有责任都包揽在自己身上的万能罪人。”
“听你这么说,我感动得快哭了。”麦克尼尔面不改色,“很高兴你终于正经了一次,那我可不可以请求你把三天两头跑出去逛夜店的爱好给戒了呢?”
“免谈。”
美军本来没有这么多准备时间,是伊拉克军队的犹豫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并让更多美军指挥官产生了能够在不动武的情况下解决问题的错觉。开进库尔德斯坦后没多久,伊拉克军队就停止了行动,他们忙于巩固已有的阵地,并随时提防着可能趁机发起突然袭击的信仰卫士团。
同毫不掩饰真正动机的土耳其军队不同,伊拉克军队仍然按照一种相对温和的手段处理问题。他们一连向库尔德斯坦发布了数次通知,要求库尔德斯坦交出疑似在伊拉克境内传播致命瘟疫的罪魁祸首,然而对此事全然不知的库尔德人甚至听不懂对方的要求,更别说交出凶手了。
尽管库尔德军队总兵力规模接近3万,但大部分仍然保持着游击战时代松散的民兵组织结构,且武器装备严重老化;相比之下,总兵力超过5万的伊拉克军队在对付库尔德军队时有着充分的信心,他们甚至不介意给对方一点反应时间,若是库尔德人直接做出了过激举动则更好,那样一来伊拉克人也有了更充分的动手理由。
伊拉克陆军第7步兵师是进入库尔德斯坦的先头部队之一,这支齐装满员的作战部队下辖第27、28、29步兵旅,结构臃肿,其兵力规模是同等级别的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一师的整整两倍以上。第7步兵师师长易卜拉欣·祖拜迪少将认为自己完全能在美军干预之前彻底解决问题,因此他早就开始考虑如何尽可能地让手段温和一些——毕竟,直接把军队开到村庄门口大开杀戒是旧伊拉克军队的做法。
24小时期限一过,伊拉克军队再度大举北进,并首先和库尔德地区警备部队交火。按理说此时附近的库尔德部队应该迅速赶来支援,然而被内部两派斗争撕裂的库尔德军各作战部队只听从自己那一派的指挥,使得库尔德军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趁着库尔德人反应迟钝的机会,伊拉克军队势如破竹,一路上近乎畅通无阻,就连战斗开始前对行动并不赞同的军官也变得乐观了起来。他们安慰自己说,美国人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在这里代表合众国利益的代理人,那个角色由谁扮演并不重要。
然而,没过多久,第27步兵旅就在基尔库克(kirkuk附近遭遇了顽强阻击。处在前线指挥战斗的哈瓦少校得到汇报称,伊拉克军前锋部队被使用美军m6型as机甲和少量坦克混编而成的装甲部队的库尔德武装挡住了去路。报告中特别提到,库尔德军队使用的m6型as机甲看上去十分奇怪,尽管对美军老型号机甲进行必要的改装一直是接收美军武器装备的各国军队的常见手段。
躲在罕见的绿洲里乘凉的哈瓦少校很不情愿地钻出了他的安全屋,乘着卡车去前线一探究竟。在这片位于基尔库克西南方向约2千米处的绿洲附近,库尔德人的农田和林地漫山遍野,而这里本还是哈瓦少校小时候能够自由自在地拜访的乐土。附近的库尔德人早就逃走了,这倒也让哈瓦少校省掉了清理农村这个棘手的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