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如果说帕克之前还在强迫自己基于食尸鬼的身份而相信自己所说的话,那么自从岛田真司向他展示了食尸鬼被变回人类的可能性之后,继续扮演自己在食尸鬼社会内的角色对他而言步履维艰。塑造人类和食尸鬼这两个对立群体的壁垒,正在被现实摧毁,而食尸鬼自身的认同也经受着挑战。别说什么趁乱获利,如果几年之后食尸鬼们还能泾渭分明地保持现在的模样,那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尽管亚历山德鲁·麦齐亚强调要用和平手段争取共存、在同他们的人类盟友合作的前提下安然无恙地生活在人类社会中,这些主张竟都不能使更多的食尸鬼放下武器、主动冒充患有食尸鬼病的病人。世代相传的旧观念看似不堪一击,到这时才展现出惊人的韧性。
迈克尔·麦克尼尔错了。他或许可以短暂地利用外界的压力改变一部分食尸鬼的认知,但他不能做到同时改变所有食尸鬼的想法。
这样看来,食尸鬼的命运完全寄托在了他们的人类盟友身上。等到美利坚合众国有朝一日正是将食尸鬼定义为病人后,它的盟友们大概也会纷纷效仿,那时人类和食尸鬼的战争就将接近尾声,前提是消除食尸鬼危险性的手段在那时已经成熟。就目前而言,岛田真司还不敢保证他的治疗方法能够根除隐患,因此帕克也不想以身涉险。除非战斗彻底结束,不然,他作为食尸鬼而掌握的一切暴力都是最好的护身符。
“说起来……”
从回忆中抽身的帕克竖起了耳朵。
“……没有人会在乎你们对各种问题的看法,但这些问题又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你们。”马蒂亚斯·贝尔蒙多念念有词,“您有什么打算?我是说,长远一些的。”
“不知道。”帕克收敛了摆出来的假笑,“认真地讲,等到我们的全部事业结束,那时我们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和人类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而已。这是人类生来就有的,却需要我们用漫长的时间去争取。我想,只需要在乎那些烦恼而不是随时担心自己被抓出来、砍掉脑袋,也是一种幸福吧。”
“仅对您而言。”
“我承认,可人总是得向前看的。”帕克放下了空空如也的咖啡杯,“一个困难接着一个困难,这就是人生啊。从生到死,只要这人还活着,都是要卖力地为了活下去而拼命的,哪怕代价是不停地夺走别人的性命。不知道您有没有从阿拉伯人难民入境的现象中找到一些灵感呢?我听说您创作的虚构故事所处的时代背景离中世纪更近一些。”
马蒂亚斯正要回答,屋里传来了访客按门铃的声音。头发变长了不少的法兰西演员摇了摇头,搁置下手中的工作,到门前的对话窗口设备附近一探究竟。他见有人来访,便让帕克先躲起来:食尸鬼的真面目可不能被公之于众。帕克听闻此事,顿时心惊胆战,拔腿就跑,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客厅中。
少顷,披着一件厚实的睡衣的马蒂亚斯·贝尔蒙多闲庭信步地穿过自己的花园,来到了宅院外。他打开外门,不出所料地见到了戴着墨镜的麦克尼尔。
“哎呀,我本该提前告诉您的。”麦克尼尔连忙道歉,“出差回来的路上正好经过这里,一时兴起……”
“请进吧。”马蒂亚斯没怪罪他,“最近这里的治安变得非常糟糕,让我简直不敢相信它就是布加勒斯特。罗马尼亚人的名声要一落千丈了,可这还只是一连串麻烦的开始。”
“我完全同意——事实上,我带来了一些劲爆的内幕消息,也许这会对您和我的事业产生一些不可估计的影响。”麦克尼尔和马蒂亚斯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再换上拖鞋,“上个星期我路过难民营地的时候就听到过风声,但我还不太敢相信。最近呢,我在美国的朋友和我聊了这些困扰着全欧洲的棘手社会议题,我们在某一个趋势上形成了共识。”
留着两撇小胡子、把头发像过去的贵族一样整齐地梳理在脑后的歌剧演员很绅士地请麦克尼尔先坐下,然后他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继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