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的任何承诺到了我这里都要打个折扣,至少现在我不敢给你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信任了。”岛田真司心有余悸地喝了一口红茶,忧伤地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炎炎夏日,被倾盆大雨覆盖的圣保罗总算得到了一个从炎热中解脱的机会,但近在咫尺的战事却不会因此而停下,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博尚只令岛田真司更觉情况不妙,“前两天敌人的航空炮艇竟然出现在了城市上空并向着下方投弹……我当时差一点就被炸死了。”他一口气抱怨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也逐渐变得红润起来,“……所以,你不是该在前线的航空队基地里待命吗?我可不知道战争也有放假的时候。”
迪迪埃·博尚那张饱受风吹日晒的老脸上立即浮现出了一抹倦色,他伸出右手撑着脑袋,勉强控制住倒头就睡的念头。滚滚雷声震天动地,也许即便是前线的炮火都比不上此刻的雷声更能打搅他的心神。
“这件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他缓缓开口了,眼神卑微得令岛田真司感到意外,“我们的航空队在各方面都比敌人更弱小,你也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由于飞行器的数目太少,当参加战斗的航空飞船中弹之后,它几乎要被立即投入下一轮战斗而没有接受修理的机会……”
“……那就找人来修啊。”岛田真司又喝了一口红茶,心想今天显然不是个适合上班的日子。明明气候一天比一天炎热,今日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却让他感受到了阵阵寒意,以至于他决定喝点热茶来驱逐身上的寒冷。“我理解——你们就算本事再厉害,也会有中弹的时候。既然如此,就该组织更多的技工来维修才对。”
“岛田,这就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法兰西绅士垂头丧气地把脑袋磕在桌子上,将脖子缩进了两肩之中。他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萎靡不振,岛田真司只在那些真正遭受了沉重打击的人们——比如他的廉价实验品们——身上才能看到的模样。当日本学者想要象征性地说几句安慰对方的话时,博尚却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博尚身上的沮丧很快一扫而空,他又成为了那个总是要和麦克尼尔争个高下的王牌飞行员,“我们的基地被敌人偷袭了,整个基地从里到外被他们认真地轰炸了一次……当时我正好在外执行任务,逃过一劫。待命的航空炮艇被炸毁了,许多平日协助我们维修飞行器的技工也丢掉了性命。然后,我试图向圣保罗方面申请支援,但他们连维修工人都派不出来。”
岛田真司张口结舌,好一阵说不出话来。他自己不必去前线,更不必亲自上战场,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整个团队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冒着生命危险参加战斗,而他如果再做不出些研究成果,简直是愧对他所处的安全环境。
然而,他不能。科学研究可不是只靠赌咒发誓和下决心就能完成的工作,更何况岛田真司所从事的研究——假如他目前的微弱进展真的能被称之为研究的话——是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新领域。为了应付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起义军指挥官们,他不得不频繁地撰写一些看上去很漂亮实则充满了空洞的长句的报告。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种垃圾文章一看就是一个绝望的文盲随便瞎写出来的。
“那还真是不幸。幸运的是,你平安无事地逃回来了。”
“也失去了我用来战斗的武器。”博尚这才开始喝茶,他已经恢复了平时的优雅和自在,不然他准会把滚烫的茶水一口气倒进喉咙里从而被烫得惨叫,“这么说,敌人已经轰炸过圣保罗了?我从来没听说过。”
“确实已经轰炸过了,我可没必要骗你。”岛田真司一板一眼地说着,他最见不得别人怀疑他的言论,“那些被当场炸死的也还算幸运,以后不用受苦了。倒是那些被炸得残废的,还不如直接死了呢。”
博尚皱了皱眉头,没打算多说些什么。他们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是最大的收获,又怎能指望同时保护他人呢?这一次他返回圣保罗,正是要和起义军指挥部门商议重建航空队的事项。毕竟,原先那支航空队已经在敌人的狂轰滥炸之下接近灭亡,即便那些缺乏实战经验的学员愿意主动上战场,博尚也找不出航空炮艇给他们驾驶。
又是一阵惊雷在远方响起。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从这间也售卖茶水的咖啡厅门口跑过,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奔向街角另一头。路上的行人们见了他们,纷纷让开道路,给这些忙着赶路的士兵节省时间。
“不管怎么说,前线的情况非常地不乐观。当然,麦克尼尔就算回来,也派不上太大的用场。”博尚和岛田真司闲聊着,他有心要想办法把麦克尼尔叫回来,而他的理智告诉他,那样做的意义不大。“听说你换了一份新工作,我盼望着你的研究可以帮助我们赢得这场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