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顿又喝了一口菜汤,他努力地说服自己把这碗汤想象成山珍海味而不是难以下咽的专用提神剂——在只能喝这种菜汤的日子里,许多士兵笑称它为自己驱逐了疲倦——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忽略掉了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麦克尼尔本来不该考虑这些事。虽然他和麦克尼尔都是卡尔多苏上校的顾问,前者主要负责战斗任务,后者则最多在具体战术上做出一些指导,至于全团的物资补给状况、分配工作和其他一些看似细枝末节但直接关系到生死存亡的任务,基本与他们无缘。
“呃,迈克?”伯顿叫住了要出门的麦克尼尔,他自己也从桌子上抓起了军帽,“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些事了?军需和后勤部门的人肯定会因为咱们这几个异想天开的念头而在背地里把我们连着我们的祖先一起问候一遍。”
“没办法,有些人恐怕生来就是要和劳碌相伴的。”麦克尼尔推开屋门,让外面的阳光照进屋子里。即便他背对着刺眼的日光,伯顿仍然清晰地看到了五条被磨损得看不出原有色彩的向上v形箭头下方那条似乎刚缝上去不久的红色向下v形箭头,样式还有些刺眼,“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在汇报工作的时候自作聪明地表示我在管理方面有些……小小的经验。”
说罢,麦克尼尔快步跑开了,紧随他走出屋门的伯顿过了好一阵都没能想通其中的逻辑。用不了多久,伯顿就不必为此而烦恼了,更加忙碌的工作总会让人们忘掉随处可见的其他压力。
号召本地居民卖力工作的动员作战已经开始了,第四骑兵团的大部分士兵都投入到了这项对他们来说有些陌生的任务之中。一些精力旺盛的士兵在战友们的陪同下走访各处的居民,向他们说明了共和军的新规定,并盼望着那些至少还没有逃走的本地居民们配合他们、更加拼命地干活。另有一些胆大的士兵乘着电梯抵达矿井内部,把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告诉了里面的矿工们。
当天下午,麦克尼尔接连从战友们的汇报中得到了初步的反馈结果。他需要了解公民们的真实反应、需要让这些已经在整合运动治下吃了不少苦头的人配合他们继续这场战争。这并不容易,他猜得出来公民们更想躲到没有战争的桃源乡而不是在交战中的双方里选一个,而且麦克尼尔过去很少在gdi内部看到除了暴力手段之外的第二种解决方案:把一切不稳定因素斩尽杀绝是gdi的军人们所能做出的最忠实的决定。
同伴们遇到了不少困难。斯塔弗罗斯在报告中写道,当他试图向本地的农民解释共和军的新规定时,那名戴着草帽的秃头牧民谨慎地向他询问能否不上交任何农产品。
“……不能,先生。”斯塔弗罗斯无奈地回答道,“人这辈子逃不过的是出生、死亡和交税,您应该很清楚。”
“老实说,我以为你们能有点新意。”头顶的毛发比斯塔弗罗斯更稀疏的老牧民看得出来对方没有抢夺他的牲畜的念头,这是他愿意坐在草地上和斯塔弗罗斯聊一聊的主要原因,“老伙计,这里的生活条件一点都不好。降雨分布不均匀,气候也古怪得很,可是我们来这里定居就是要为了获得一片自己的土地、不必和那些已经霸占了几乎所有土地的寡头还有他们的种植园打交道。就连整合运动也很尊重这里的既成事实。”
如何给巴西的农村寻找到合适的定位一直是激烈争斗的各方议论的焦点之一。由于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过去的垄断地位,整合运动坚称巴西的农村是足够现代化的(甚至已经现代得过头了,唯一的问题在于缺乏多样性;另一方面,理念比巴西政坛上的全部政客都更加激进的共和军则一度把巴西的农村看作是生活在古代的活化石,就连农民本身也远远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因而他们起初没有试图寻求农村的帮助,而是积极地联络他们更喜欢的进步军人和工人来壮大自己的队伍。
“通过对附近居民的走访,我们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在掌握权力后的最初几年里,整合运动不能对圣保罗和米纳斯吉拉斯或其他各州寡头们的地产动手,因此他们只能选择一如既往地鼓励东南沿海地区的居民搬迁到北方的亚马逊地带去开拓那些未利用的土地。”彼得·伯顿更圆滑一些,他努力地只和本地居民聊些令人开心的光辉岁月,对美好生活的回忆冲淡了双方之间可能滋生的紧张气氛,“考虑到整合运动已经开始大规模地没收寡头的地产并把它们分配给农村无业游民或是在上面建造工厂了,我们可不能在这方面输给他们。”
共和军已经表现得十分克制了——为了说服那些被共和军的名号吓得携家带口地逃窜的本地居民返回,他们及时地安排原属于圣保罗起义军且态度更温和的原第二步兵师各部队驻扎在当地重整秩序,并期待着能够在正常秩序基本恢复后推进下一步措施。仅从表面上来看,许多本地居民已经在联邦军被驱赶到亚马逊雨林里之后接受了现状,他们可没有前去投奔联邦军的勇气和能力。
尽管如此,仅仅不合作也能给共和军带来巨大的损失。自从加入共和军以来,麦克尼尔读过不少内部宣传资料,他发自内心地不赞同共和军的大部分策略(尤其是经济上的,因为这个组织竟然从来没有在宣传口号的任何角落里强调保护个人财产,取而代之的是对公共财产概念的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