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确定,不过事情的起因和你那位同胞有关。”舒勒停顿了一阵,他那油光锃亮的光头上冒出了些许汗珠,“听起来,整合运动在北方战场上屡次使用过激手段,由此而引起了许多平民甚至是整合运动干部们的不安。哦,我这里有一些新闻报道,你可以先看一下。”
狐疑的日本学者接过报纸,开始翻看整合运动最近对外公布的新闻内容。从理论上来说,这些新闻的基调应该是统一的,至少不会偏离整合运动定下的最终结论太远。然而,已经见惯了整合运动的旧新闻格式的岛田真司却惊讶地发现整合运动控制下的不同媒体开始了争执,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自第二次圣保罗起义被镇压以来,整合运动内部的意见分歧变得愈发明显。持有不同意见的宣传人员试图利用自己掌控下的媒体为自己争取公民的声援,这一趋势已经无法避免。起初争执仅在于事件本身,到后来则发展成为了对另一方的不信任:每个派系都声称对手的处理风格迟早会酿成更大的灾难。
本应让争执逐渐降温的军事胜利这一次反而让争论规模越来越大。那些身处前线的士兵和记者们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联邦军将山野化为火海的壮观场面,而从中嗅到了危险的部分整合运动干部立即抓住机会在自己控制下的媒体上呼吁停止不必要的暴力活动。显而易见的是,混乱蔓延到了整合运动的大部分机构,其不同部门之间的意见也出现了很大的分歧,这些分歧直接体现在了公报内容上。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以为他们很团结呢。”岛田真司放下报纸,开始重新考虑要不要继续推动自己的几位日裔熟人在近日加入整合运动了。他同样为此准备了很久,在此期间他不仅要说服那些日本人表现得比巴西人更像巴西人、比基督徒更像基督徒,还要同时联络整合运动当中那些信得过的温和派人士,这样才终于找到了些许希望,没想到计划还是不如变化快,“但这只是上层的冲突,对吧?我没有看到里约热内卢市民的正常生活受到什么影响。对了,德国方面有什么意见?”
“像之前一样。柏林方面希望确保巴西继续和我们合作……从电报内容上来看,他们判断巴西的相关策略最近可能出现摇摆。”说到这里,舒勒那张古板而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微笑,“当然,我的意思是,即便美国人现在无暇他顾且他们之前干涉巴西的尝试也已经失败,巴西依旧处于美国人的掌控之下。如果整合运动在未来的某一天全面倒向了美国人,我也不会感到奇怪的。”
岛田真司点了点头,他已经听懂了舒勒的想法。也许最近一段时间他们该找个地方躲避起来,至于借口则多得很——比如去其他地方出差。不过,他仍然没有离开的念头,就算要离开也要等到这一切结束之后。一方面,他刚刚有所进展的研究不能在这时候停下;另一方面,岛田真司也希望能够见证整合运动的下一步、再下一步……就连巴西这个建立在新大陆的移民国家都可以尝试着发展出某种文明,也许他能从中总结出一些重要的经验。
“舒勒,我理解你的意思,安全确实是第一位的。”岛田真司的语气变得轻松了些许,他端起另一个杯子,品尝着还没有涨价迹象的咖啡,“但是,我们在不恰当的时候突然缺席可能反而会带来一些额外的麻烦。总要有些人为过失和意外负责,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是不会成为替罪羊的。”
“这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岛田。”光头的瑞士学者叹了一口气,“卡萨德已经逃走了,他显然明白自己闯了大祸,虽说最终要为此承担后果的仍是整合运动。”
不必岛田真司提醒,舒勒知道麦克尼尔的尝试已经失败了。眼下,整个团队的命运都托付在了他们身上,而他们有必要为其他同伴换来一个体面的脱身方法。两人一直聊到了深夜,在此期间他们也发生了一些争执,而且谁都没能说服另一方。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时,被永无止境的目标推着向前走的他们各奔东西、投入到了新的挑战之中。
几天之后,埃贡·舒勒在征得了德国驻巴西相关机构的同意之后向里约热内卢的联邦军高级将领们发送了请柬,希望他们能够按时来参观新系统的测试工作。接到了请柬的军官当中,有人欣然决定前去,也有人一头雾水,因为他们甚至不是负责相关工作的责任人。
“这份名单是我们经过了长时间的讨论和研究之后才确定的。”面对着军官们的疑惑不解,舒勒大方地向对方解释了来龙去脉,“最开始我们做测试工作的时候,只邀请高级指挥官到场,结果这些人并不能很好地理解新技术的应用;后来我们请技术军官参观,然而这些人没有能力把他们的决心变为计划。所以,我方这才决定要广泛地邀请各个部门的代表来参观……我知道这当中有些人并不是很在乎我们的研究成果,但只要他们在未来的某一天回想起来这一切并意识到它代表着什么,那我们的工作就还是有价值的。这对我们两国来说是共赢的事情。”
舒勒的解释并不能让联邦军指挥官们满意。一部分曾经在北方战场作战的联邦军指挥官指出,巴西北部地区的基础设施状况严重地限制了新技术的应用,就算是全球最先进的无线电设备也没法在没通电、没信号的地区工作。有些军官在论及此事时委婉地把责任推卸给了整合运动,他们大言不惭地说,如果整合运动在过去几年能够更快地推进亚马逊地区的建设,那么情况肯定会大有改善。
但是,他们没有错失良机的理由。巴西被时代抛弃太久了,再不快些跟上,历史就会以最公平也最残忍的方式让执迷不悟的人们明白故步自封的后果。
几乎在同一时间,岛田真司也向本地的一些整合运动干部发去了类似的请柬。和几乎不带个人动机的舒勒不同的是,岛田真司不介意暗示被他邀请的客人们帮助他办理一些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