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土地上,每天都有人以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死去。
不过,帕克还是必须要离开了。这和敌人的怠惰或精明无关:再不找个安全的住处,他就要被活活饿死了。不想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离开人世的帕克艰难地尝试着逃出村子,这时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早些离开。看在上帝的面子上,那些从印度东北地区撤退到这里的叛军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在北线长期坚守下去了,不过此时的帕克却并没有兴趣关心这背后的影响。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谈事业。
渗透破坏作战本来是伯顿的拿手好戏,至少帕克更喜欢从正面把敌人完全打垮、摧毁其抵抗意志。幸运的是,这伙包围他的武装人员在安营扎寨方面显得十分业余,以至于帕克仍然轻松地从他们的防线上找到了几个缺口。再等一等说不定更稳妥,但他已经没有更多的精力去寻找敌人的规律了。
必须马上行动。
确认到西面传来了爆炸声后,帕克又一次动身了。他带好身上的手枪,沿着之前选定的道路向前方探索。会对他造成威胁的除了活跃在村庄里的游击队员之外还有那些平民,只要他们当中有哪个发现了他的踪迹并向着附近的游击队员们举报,届时帕克的处境将变得十分危险。一路上,他尽力绕过那些一看就像是有人居住的农舍,免得自己不偏不倚地撞进敌人的陷阱里。
这一切都令他感到厌恶,他越发地觉得这样的对手配不上自己的身份。一群衣衫褴褛、连开枪都打不准目标的业余士兵们,硬生生地在印度东北地区坚持抵抗了十几年,而和德军密切合作的印军竟不能把最后的千百人赶尽杀绝。要是印度人早些把问题解决了,他也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受苦了……归根结底,还是德国人的责任。
心里对着各路敌人骂不绝口的帕克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感官来探测敌人的动向。炮火离他还很遥远,他有足够的时间悄无声息地转移到村子外面。逃到村子里之前对周围地形做了侦察的帕克打算先躲进树林里,他暗自庆幸自己当时没有依照就近原则选择那个周围缺乏遮蔽的村庄。从村庄外围到树林里的这段路是最危险的,他随时可能被路过的村民或游击队员发现,为此他不得不再三谨慎,以免功亏一篑。
勉强绕开了几道防线之后,帕克判断村子里的武装人员已经离开了一半以上。联系到他之前听到的炮声,受困许久的原gdi特种兵指挥官的心情好转了不少。没错,这些开始往西部转移的游击队员们并不是德印联军或者说那些听命于德印联军的孟加拉游击队的盟友,并非所有叛军都能讨得一个人民战士的称号。料定孟加拉人不久就会把这里搅得一团糟的帕克愉快地向前走了几步,冷不防看到一个大概有几岁的儿童就站在离他有几米远的地方直勾勾地盯着他。
帕克几乎停止了呼吸,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念头。没等那孟加拉儿童有所反应,身强力壮的帕克一个箭步奔去、将对方拦腰抱起,而后拧断了孩子的脖子。他把尸体丢在附近的垃圾堆里,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往前走。这怪不得他,在兵荒马乱的岁月里连自己家的孩子都没法看管住的人活该承受这种损失。
“真是见鬼,但愿下次不必执行这种无聊的任务。”尼克·西摩尔·帕克简直无法想象伯顿是怎么忍受住这一切的,他当然知道伯顿承担的痛苦比他更多。参加这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抵达终点的冒险以来,以战斗为使命的帕克几乎没有大展身手的机会,这一切都令他十分郁闷。躲在幕后放冷箭不是他的风格,堂堂正正地和敌人拼上一场才更合他的口味。
现在他距离自由已经很近了,越是到了紧要关头他就必须越冷静。迈出最后一步之前,帕克不得不更加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得确认附近没有巡逻的敌人才能行动。做好了准备之后,剩下的就是竞速赛了,有生以来头一次以如此速度狂奔的帕克没命地向着另一头的树丛跑去,把这座给他带来了许多不愉快回忆的村庄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有另一种噪音正在逼近,听起来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发出的声音。猜想着攻防激烈程度的帕克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向着视线尽头的树林跑去。他感觉腿脚发软,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打颤,但他并没有更好的选择。饥饿严重地损耗了他的体力,再不离开,他怕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乎就在他跑出去的那一瞬间,帕克便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喊声。他打赌有人发现了他,并且这不祥的预感很快因为有子弹从他身边擦过而成真了。头痛不已的帕克也许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狼狈过,他顾不上确认敌人所在的位置,也顾不得什么动作,只能踉踉跄跄地继续往前走。肚子里像是有个绞肉机在把他的五脏六腑搅得粉碎,力量以惊人的速度从他的身上流失。再这样下去,他甚至没等逃到树林附近就会被敌人或敌人的子弹先追上。
“……不。”尼克·西摩尔·帕克无意识地自言自语着,“我不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他的眼前晃过了许多人的身影,有太多的遗憾是他无法弥补的。就在他几乎绝望时,越来越近的噪声把那架姗姗来迟的直升机带到了他面前。构成了孟加拉人那刚刚建立起来的空军当中重要的作战力量的直升机立即在大地上投射了一片充满恐怖的影子,安装在直升机上的机炮肆意妄为地朝着地面上的目标扫射。那些恰好不幸地挡在了扫射路径上的武装人员当场粉身碎骨,没有什么能把他们从死亡的命运之中拯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