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合伙办事也有一段时间了,你不妨直接说。”有着一半印度人血统的少校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盒香烟,他从窗口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那些从下方路过的孟加拉人士兵还有不远处紧张地左顾右盼的本地居民。孟加拉人暂时还做不到把非军事人员完全隔离开,而且那些平民正是孟加拉游击队的力量源泉。“之前我就猜测你可能发现了些什么,可你到底还是不想说。”
“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危险的东西。”麦克尼尔有些紧张地搓着双手,他想知道一直默默地给他打掩护的约阿希姆究竟猜出了多少,“敌人自己也清楚他们守不住东孟加拉,所以他们目前最在乎的事情只有两点:第一,在如何让我们的盟友以最惨重的代价取胜;第二,如何在遭遇惨重失败之后尽可能地保住他们原先在这片土地上拥有的一切。我想,那些急于同急缺资源的孟加拉人做交易的巴基斯坦人大抵都抱着这种心态……更何况他们在印度也不是完全没有自己的得力助手。”
如果眼前的约阿希姆·汗和麦克尼尔之前所认识的另一位长官一样热衷于倒卖各种物资,事情或许会简单许多。然而,约阿希姆并不是那种军官,他虽未见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在遵守德军的纪律方面倒也算合格,这或许是他能够平安无事地晋升到印裔在德军的隐形天花板的原因之一。不打算用利益去引诱对方的麦克尼尔只好把希望赌在约阿希姆对地位的渴望上,他就不信世上有人完全不在意这些。
“话是这么说,那些东西应该归孟加拉人吧。”少校返回办公桌旁,一本正经地开始写计划书,却又从旁边的书架上拿了两本和他们的工作内容全然无关的文学著作,“如果孟加拉人不想收下,到时候我们再另找人接收也不迟。急着把东西拿到自己手里,到时候孟加拉人会很失望的。”
“嗯……可是大家都在这么干。”麦克尼尔也低下了头,他看得出来约阿希姆对这些事没有很强烈的反感情绪,“施密特中校和你说过吗?哎,当时我们就在那里……您没见到,那些平时归敌军的显贵们居住的宅子里到处都是他们收藏的宝物。要不是那些胆小鬼早就逃跑了,我们还非得让他们把自己之前从孟加拉人那里搜刮来的一切全都交出来,这才公平呢。”
“听你这样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划算。”约阿希姆喃喃自语着,旋即恢复了镇定,“亚当姆斯高级军士长,也许你在前线的战斗过程中培养了一些不怎么……体面的爱好,我希望你能在远离那种人间地狱之后尽快摆脱它。”
但这话在麦克尼尔听起来毫无杀伤力,或者说当约阿希姆在他面前说出这些的时候,他就不再认为约阿希姆·汗会对他的行动形成威胁了。
没过多久,忙里偷闲地整理了许多材料的麦克尼尔便把经过自己几番修饰后的真相告诉了他的长官。其中的内容对他们来说都算不得新鲜事:像泰伦矿业公司这样明明在巴基斯坦有着巨大影响力但又在东孟加拉大厦将倾之际企图保住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的企业不在少数,况且泰伦矿业公司已经算是坚持到最后的一批了。
对于这些企业而言,他们的所作所为算不上通敌,只是因为商业需要而转移物资罢了;正好,约阿希姆·汗也是这么想的,他对麦克尼尔说,类似的事情越多越好,就算其中内幕被曝光了,遭受损失的当然也不会是空手套白狼的德国人,而只会是被迫应对的那些自作聪明的商人们。
如果不是因为伯顿目前下落不明,麦克尼尔本来不必冒着这种风险的。上个月,他在营救伯顿无果后,同样也没能及时地从那些南下的叛军手中抢回帕克的物资,唯一能让他自我安慰说不算是惨败的成果是尼克·西摩尔·帕克平安无事。在那之后,担心发生其他变故的麦克尼尔要求约书亚·米切尔将帕克转移到安全地带,以免这位比起阴谋诡计更擅长和敌人硬碰硬的特种兵指挥官在缺乏伯顿协助的情况下发生其他意外。
为了报复那些在达卡袭击伯顿的敌人,麦克尼尔利用他和印度的某些媒体的联系——这其中离不开斯塔弗罗斯的影响——炮制了一些关于巴基斯坦军队的丑闻。要不是伯顿已经逃之夭夭,这些消息本应因为有着巴基斯坦一侧的呼应而显得更加真实些,但即便如此,对于滞留东孟加拉的外国公民们的生命安全的担忧一时间又压倒了国际社会对非孟加拉人的同情。
这还不够,他本该做出更强而有力的报复。自感无力的麦克尼尔看了一眼手表,决定先去用餐。和这里的孟加拉人相比,像他一样的顾问可以更灵活地安排自己的日程。
在临时改建不久的餐厅里,麦克尼尔看到了那个眼熟的身影。方头方脑的汉子端着餐盘,有些拘谨地躲开周围的孟加拉人,向着麦克尼尔走来。他们一言不发地在同一张桌子旁坐下,各自开始吃午饭。直到餐厅里的人多了些之后,两人之间的寂静才终于被打破。
“他同意了吗?”
“应该吧。假如他想做点什么,无论他把这些话说给施密特中校还是国家安全总署,对我……对我们来说都是很致命的。”麦克尼尔用叉子刺着餐盘里的土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一言不发或是干脆连半句批评的话都不说。”
“……那你还和他讲这些?”穿着一套志愿者制服的帕克有些不满,他左顾右盼,确认没人特别关注他或麦克尼尔后才继续说下去,“有这么大的风险,你应该另找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