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最后阶段又重新整理了前往南极和北极的科考团队资料,想确认其中几支队伍背后的资助方是否存在一定的重合。不用担心,这事在整个夏普敦公司应该没第二个人知道。”
“对你所做的一切,本人铭记在心。”老人这才向着岛田真司伸出右手,“我知道你的名字,夏普敦公司的岛田。认真算起来,咱们都在京都帝国大学就读过,我勉强还是你的学长。”
“没想到我们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岛田真司装模作样地和对方握手以示友好,心想自己明明是在东京大学而不是京都的帝国大学毕业的,不过他并不会就自己在其他平行世界的身份和经历而过多地纠结,“可惜我却不清楚您的尊姓大名,实在是遗憾。秉持着同一种精神的人,理应把精神传递下去。”
戴着墨镜、身躯有些臃肿的老人点了点头,侧过身,恢复了之前端坐在长椅上的姿态。一旁的岛田真司见了,很自觉地翻开了自己带来的那本书。弗洛伊德的著作再多看几遍也无妨,岛田真司可不会和nsdap的疯子一样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一概列为伪科学。
“你既然已经参与到此事中,有些事倒也可以和你说说。”他肌肉松弛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疲态,“本人在京都帝国大学只完成了差不多一半的学业,就被军队征召走了。当时我的长官藤田大尉看我身体虚弱,让我去做了后勤会计工作。战争结束之后,我在昭和二十二年参加了高等文官考试,你所知的项目大概就是在这时候开始的。”
“是驻日德军方面的压力吗?”岛田真司一面听着对方的叙述,一面读着手中的书籍。他有本事一心二用,除非他所获取到的信息让他震惊得无以复加,“德国人对许多战败国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以便走出一条在他们口中不同于俄国人也不同于美国人的第三路线。”
“不止,远远不止。”老人摆了摆手,“战争结束之后,许多人的信心都被摧毁了。虽然大家都说着要努力活下去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新的未来,但当你真正面对那一片凋敝的城市和乡村时,什么信念都会被眼下的艰难所打垮。当时,输得一败涂地的我们和作为胜利者的德国人之间还存在几个基本共识,其中一条是绝对不能让发生在俄国的事情在我国重演。因此,德国人在战争结束后不久就开始以装甲猎兵部队为蓝本帮助我们训练机动警察部队。”
“既然德国人的装甲猎兵部队号称天下无敌,你们又何苦另寻他法呢?”岛田真司闻言,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多。他来英国探查情报,既是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也是为了团队的利益,兴许某个不起眼的细节里就埋藏着和下一场冒险相关的秘密。“nsdap是死了,可他们的手段没有死,而且在spd手中被发扬光大了。先用高压手段去镇压,再逐渐通过改善平民的生活去瓦解激进分子的土壤,最后再将镇压工具丢掉,这一套流程在世界各地已经上演过无数遍了。”
老人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岛田真司,“考虑一下从政吧。”
“我是个学者,不懂政治。刚才所说的那些,也只是些规律和理论;让我去做,我准会在第一天就把这一切都搞砸。”岛田真司挤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有些规律即便明晃晃地摆出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遵照着去做的。有能力照着它去做的,才比较适合从政。对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姓名呢。”
“室户文明,6年前忝为公共安全调查厅长官。”老人摘下墨镜,短暂地露出了浑浊的眼睛,算是让岛田真司吃了一颗定心丸,“……没听说过?嗯。要是你听说过了,我倒会觉得奇怪。”
岛田真司却沉默了,他用了种种办法调查夏普敦公司的脑部研究项目背后的资金来源和人际关系,本以为这是日本的军队或文官们为了摆脱德国人的牵制而迈出的重要一步,不想眼前自称室户文明的男子却曾经是管理日本的警察部队和特高课的特务头子。不,这没什么好怕的,能沦落在外像个空巢老人一样坐在街头喂鸽子的家伙肯定是个不走运的人。
他还在思考对方的动机、思考所有可能同此事有关的日本人的动机。虽然每一个平行世界的日本都无法让岛田真司满意(以至于他有时候懒得将其他日本人称为自己的同胞,不同的日本在同一片废墟之中挣扎求生的样子值得他去仔细研究。伟大的事业需要相对安全的环境,没人会希望激进分子第二天早上杀到自己家门口并把自己的脑袋挂在路边的电线杆或路灯上。
“你们做了这么多事,还没有引起德国人的反对,很可能是因为德国人面临着同一个问题:这款工具的使用寿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很快就会在你们有生之年暴露出隐患。”用另一只手拄着雨伞的岛田真司绷紧了全身的肌肉,他练出来的健硕身材也许很快就要发挥作用了,“所以,他们愿意看到你们替他们去寻找突破口。成了,德国人自然也高兴;失败了,后果由你们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