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一些。你们的前期准备工作还不够充分,这一点我已经说过几次了。”斯塔弗罗斯收敛了面对着人群时的热情,恢复了他和陌生人相处时的冷漠,“要做更细致的调查和分析……去逐渐掌握群体的心理。这方面的工作,你们之前在德意志做得还不错,但在这里……不客气地说,你们把自己应该最擅长的都忘光了。”
跟这些人继续说下去简直是对牛弹琴。胡乱把不久之前还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的公司职员扔去干重体力活或丢到战场上就跟让文盲当会计师一样荒唐,虽然爱国联盟可以自我辩解说这是由于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做统计和调查,更愿意相信爱国联盟只是有些懒惰的斯塔弗罗斯在数次交涉后已经失去了耐心。就由着他们去做吧,只要团队能够顺利地完成在这个平行世界的使命,其他影响都是可以暂时忽略的。
车子开动了,来自爱国联盟的司机专心致志地驾驶着这辆从头到尾都安装了各种用来方便识别的特殊标记的车辆驶向塞纳河另一侧。陪同斯塔弗罗斯一起前来的警卫和斯塔弗罗斯一样在闭目养神,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出的思绪则截然不同。警卫更多地是佩服斯塔弗罗斯的口才,而斯塔弗罗斯自己则在反复思考这口才到底是怎么来的。他并没有花费很多时间去专门做训练,当他接下了这份差事时,他仿佛获得了源源不断的灵感,正是那些灵感指导着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他当真是天才吗?不见得。从小到大都从未被人称呼为天才的斯塔弗罗斯会更多地把自己的成功归结为上帝眷顾而不是天赋或努力。论天赋,拥有比他更优秀的头脑的军官比比皆是;论努力,年复一年栉风沐雨去探索新时代的战争方式的同僚们比他更卖命。但是,最终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前夕掌握了权力的是他而非别人,那其中的种种经过即便在如今的他看来也只能用奇迹形容。
可他却多次向别人强调不要期待着奇迹发生,生前是如此,现在仍是如此。当他重新审视自己时,他又不得不把一切总结为机遇和幸运。想来团队里的其他人也有类似的经历,不管他们在他人面前如何描绘自己的过去,那用种种冠冕堂皇的词汇装点的人生里有几分真实只有自己才清楚。
那么,他对市民们所说的那些话又如何呢?不见得是虚假的,至少在基本逻辑上还算正确,然而世上从来都不缺正确的废话。团队进行内部讨论时曾经有过一致意见,那就是如果最终结果对于当事人而言都是死亡,指望当事人保持着理智而选择更好的方案几乎是不可能的。对于这座城市里的市民乃至全球剩下的几十亿还要在这个活地狱里奋战不知多久的人们而言也是如此,这或许才是恭顺派得以在欧洲的土地上诞生并以惊人的速度发展壮大的真实原因。
车子开上了被爱国联盟民兵和士兵们严密保护的大桥,看守桥梁另一头的士兵只是象征性地检查了斯塔弗罗斯本人和其他随行人员的证件就放行了。这座城市因联军指挥机构的默许而处于爱国联盟及其盟友的支配下,如今已经不再有什么力量能够影响到爱国联盟的流亡者们去实践自己的理念。接近冰封的河水静悄悄地流淌着,带走了无数人的哀愁和怨恨。麦克尼尔返回巴黎的时候偶尔也会和斯塔弗罗斯到河边散步,那时每个人都保持着沉默,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
“按照我的想法,到了下午的时候……哎!”车子一个急刹车,一本正经地和警卫聊着下午安排的斯塔弗罗斯于是一头撞在了前面的座椅上,“喂,当心点!”
“这车……好像出故障了。”司机焦头烂额地推拉着操纵杆,无奈车子就是不动,“斯塔弗罗斯先生,我们先下去检查一下。马上就安排新的车辆来接您。”
“行。”
希腊人没有怪罪爱国联盟,他很清楚即便是号称只手遮天的爱国联盟也在物资调度方面遇到了很多困难,至于熟练工更不是短时间内能从怀着抵触心理的平民中培养出来的。他打算继续靠在椅子上休息,没想到眼皮刚合上,就有几声枪响传入他的耳中。
尼克斯·斯塔弗罗斯立即躲到两排椅子的夹缝中,同时想要向身旁的爱国联盟警卫询问详情,却不料方才还和他谈笑风生的警卫如今已是死人了——耷拉在车窗外的脑袋碎得像个从几百米高空落地的西瓜,要是这种人还能被救活,斯塔弗罗斯简直要向上帝感叹当今医学的高明了。
“上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知道自己遭到了袭击而且袭击者很可能专门冲着自己来的斯塔弗罗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竟然能绕过爱国联盟的监视,难道说爱国联盟要——”
事实上,刚才同时有三声枪响,跟随斯塔弗罗斯同行的爱国联盟司机和两名警卫都当场毙命,斯塔弗罗斯本人幸免于难很可能是因为他当时正好在车里而且没有把身体伸到车窗外。不过,策划了这一切的刺客是不会就此罢休的,他们必然要确定斯塔弗罗斯已死才会结束行动——果然不出斯塔弗罗斯所料,一辆横冲直撞的大卡车出现在了桥梁另一侧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撞翻了试图拦截它的爱国联盟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