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沉的深夜里,兵卒们倾巢而出,在每个号舍前都守了一个,红甲寒刀,刀上经年的血干涸了,呈现出暗紫色的冷光。
孟岁隔提着灯笼,面无表情的将灯向下落了落,照了一下地面。
韩长暮穿着一身紫袍,每走一步,气势便更冷一分,走到巷道中间时,整个人已经寒津津的了。
方才刚走进巷道时,只看到前头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楚地上究竟跪了几个人。
此时灯光一照,韩长暮看清楚了,足足有六个人。
姚杳双眼一眯,低低叹了一声:“呵,胆儿肥的人还真多。”
韩长暮转头望了姚杳一眼,抿了下唇,再转过头去时,便是一脸冷然,淡声道:“都扒光。”
此言一出,众士子皆惊,地上跪着的人顿时浑身僵硬,连动都不会动了。
片刻的死寂过后,号舍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利而惊恐的谩骂:“你们,你们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这把谩骂如同燎原之火,转瞬点燃了相邻的号舍,一声声的惨呼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畜生,畜生。”
“我要告御状,告御状。”
听到这些话,孟岁隔心生踟蹰,向前的动作一顿,犹犹豫豫的望向韩长暮。
前些日子长安城里的流言蜚语尚未平息,若今日再加上一桩羞辱士子,只怕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要群起而攻之了。
虽然在体力上动刀动枪上,读书人是处于绝对的劣势上的,可是在嘴皮子上,他们这些武人可是拍马都追不上的。
一想到那些骂人不带脏字的话,孟岁隔便不寒而栗。
要不怎么说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呢。
他忧心忡忡的望着韩长暮。
韩长暮眯了眯眼,若说他全然不在意这些满京城的流言蜚语,倒也未必,只是没那么在意罢了。
他本就是个行伍之人,论口舌当然不敌这些靠嘴吃饭的士子们,他不傻,自然不会以自己的短处和旁人的长处相交,靠嘴不行,那就看谁的拳头硬吧。
他冷冷扫了四周一眼:“谁再叫嚣,就一起扒光。”
一个活阎王说出这种话来,没有人会觉得奇怪,更没有人会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吓唬人的。
上蹿下跳哀嚎不已的士子们顿时哑口了。
孟岁隔抿了抿嘴,早这样不就好了吗。
他带着几名内卫走上前,将跪着的几个士子拎了起来,当着满号舍的士子的面,动手扒起衣裳来。
姚杳瞪大了眼睛,嘴角抽了抽。
真的要扒啊。
韩长暮一转头,便看到了姚杳目瞪口呆的模样,他顿时心生不悦,轻咳了一声道:“姚参军,你带人提几桶冷水过来。”
姚杳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自己的确不适合留在这,容易长针眼。
她很痛快的应了一声,带着几名内卫往后头的水井去了。
三月末的深夜,春寒散尽,风温暖缱绻的轻拂而过。
那几个被扒的光溜溜的士子僵硬的站在风里,一层层的鸡皮疙瘩从裸露的肌肤上冒出来,浑身抖个不停,被绳子捆住的地方磨得生疼,几乎渗出血来。
姚杳带着内卫提了几桶冷水走过来,韩长暮吩咐内卫将水提到那几人的跟前,自己始终状若无意的挡着姚杳。
二人站着的地方正对着包骋所在的号舍,韩长暮的这点小动作尽数被他看在了眼中。
他挑了下眉,要说起来,韩长暮除了心眼毒了些,狠了些,别的倒都挺好的,就单单看这样脸和家世,别说放在古代了,就是放在前世,那也是人人趋之若鹜的金龟婿啊。
韩长暮挡着姚杳的眼睛,不让她去看那几个光溜溜的人,但是孟岁隔审讯的声音却一句一句的传了过来。
士子们口中塞着的破布已经被取了下来,但个个都跟哑了似的,抵死不肯开口。
不说,或许还能因证据不足逃脱罪名。
说了,这就是要连坐的大罪了。
孟岁隔冷笑了一声,没有拿刀吓唬士子,只是朝内卫挥了挥手。
内卫提着水桶齐齐上前。
“哗啦啦,哗啦啦。”的响声在巷道中回旋。
几桶冷水齐刷刷的迎头浇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