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巳正,贡院开门,士子们便要将第一场的考卷交上来,离开贡院。
不管这一场作答的如何,考卷交到提调官手中,第一场的本经便是尘埃落定了。
士子们都趁着最后这一晚,点灯熬油的作答,希望能够尽善尽美。
子时刚过,明远楼里闪出来一个灵巧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在贡院中起伏纵跃,往明远楼后头的印坊而去。
号舍中的大部分都已经熬不住了,熄了灯火,蜷缩在窄小简陋的榻上,不甚安稳的睡着。
西侧号舍中只有寥寥十几个号舍还亮着灯,有个脸白如玉的士子就着一豆灯火,一手托腮,一手执笔,蹙眉凝神,苦苦思量。
压在胳膊下的那几张考卷上,字迹干净整洁,虽不知道都作答的如何,但好歹算是写满了一整张考卷。
这士子掩口打了个哈欠,面露倦色,伸了个懒腰,小心翼翼的吹干了墨迹,将考卷收到挂在墙上的考袋中,收起面前的笔墨纸砚和木板,朝外低低喊了一声想要如厕。
不多时,便有兵卒哗啦哗啦的走动过来,瞪了这士子一眼,才让他出去。
走出去几步,士子狠狠啐了兵卒一口,匆匆往巷道尽头的茅厕跑去。
子时的长安城一片寂静,层层叠叠的坊墙屋脊在暗夜中起伏蜿蜒。
几道黑影在韩府的外院高墙上一个纵跃,翻身跃入院中,借着廊柱树干掩映身形,渐渐逼近了外院里的一处客房。
那客房里的人早已经睡下了,只留了窗下一盏如豆灯火,映照着窗纸阑珊。
这几道黑影身形如风,逼到客房的窗下,其中一个人拿着细长的竹筒,捅开了窗纸。
那人对着竹筒轻轻吹了几下,一股白烟飘进了房间,在窗纸后头飞旋出淡淡的岚影。
吹完了白烟,那人收起竹筒,偏着头贴在窗纸上,听到房间里的人呼吸沉重,知道那白烟起了效果,他果断抬手,低喝一声:“进。”
守在门口的四个人的手握在了刀柄上,月色落在刀身上,猝不及防的冷光刺痛人的眼眸。
其中一人用刀刃挑开了门闩,木头门闩掉在地上,闷闷的一声轻响。
四个人鱼贯而入,两人守在门内,两人适应了一下黑黢黢的房间,摸着黑绕过食案胡床,走到床前。
厚重的帐幔垂在地上,将床榻笼的密不透风。
夜风从大开的门吹进房间,帐幔被吹得摇曳不止,发
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极沉,显然是方才吹进房间的白烟起了作用。
这四个人的口中都含了避毒药,并不惧怕弥漫了整个房间的白烟。
走到床前的两个人,一人缓缓抽出了长剑,铮铮声压得极低,在房间里冷冷盘旋。
另一个人伸手慢慢挑开帐幔,看到床上有两床隆起的被褥,而被褥的中间,搁着一个襁褓。
那人伸手去抱襁褓,不意帐幔深处闪过一缕冷光,不知什么东西洞穿了他的手背,他凄厉的哀嚎一声。
旁边执剑警戒之人脸色大变,厉声喊道:“快走,中计了,有埋伏,快走。”
守在窗下的为首黑衣人大呼了一声:“坏了,快走。”
话音未落,他便向院中跑去。
而守在门口的两个黑衣人也争先恐后的挤了出来。
与此同时,静谧的深夜里响起簌簌声,像是风吹叶片,又像是雨打芭蕉。
这声音并不震耳欲聋,但却极为密集,让人心头一悸。
为首的黑衣人抬头一看,高墙上和房顶上,赫然多了许多弓弩手。
他脸色一变,接连向后退了几步。
被洞穿了手的男子已经脸色惨白,却咬着牙将哀嚎声闷在喉咙里,伸手将洞穿了手背,把他钉在床上的箭矢给拔了出来。
弩箭抽离了他的手掌,带出一串凄厉的血珠子。
他闷哼了一声,反手将箭矢钉在墙上,跟着执剑男子往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