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吐出口气。
沿着巷子的方向,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
那是城中的一处低洼地带。
潇水这地方多雨,又水网密布,似这类低洼处,常常泛滥。
这里聚居的当然不会是什么殷实人家,所以建筑物大都是些低矮的茅草房、寒酸的小院子,杂七杂八攒在一起。
但偏偏洼地的周遭,又多是高楼大院,加上地势落差,这中间低四周高的差别便越是显眼。
瞧在李长安眼里,这处洼地便好如一个袋子,那处街巷便是袋口之一,而洼地本身,则成了一个绝好的陷阱设伏之所。
更巧的是,洼地里正埋藏着大量的人手。
道士跟踪着“邢捕头”一干捕快到此处,冷不丁发现这一点时,很是吓了一跳,只以为遭了妖怪的恶当,跟空气斗智斗勇一番后,才尴尬的发现,埋伏并不是冲着自个儿来的。
酒神直呼庆幸,催促李长安别再作死。
道士却仍决定留下来。
他很好奇。
从种种迹象推断,幻境已然落入了幻蝶手中。
那么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为了对付谁呢?
李长安的目光越过重重雨幕,落在洼地某间灯火微亮的小院上。
如果洼地是个陷阱。
那么按照布置推断,那间院子里的人或说妖很可能就是诱饵。
…………
夜渐渐深了。
某个贫寒的人家里,却还点着微弱的灯火。
火光昏黄。
映着一对年轻的夫妻正抱着孩子相对垂泪。
“咱们为啥总是这般命苦。”
妻子轻轻摇晃着臂弯里的婴孩,泪眼婆娑,神态凄苦。
丈夫通红着眼,却只能幽幽叹了口气。
近来城里不太平。
县衙还为此颁布了宵禁,严令夜里紧闭门窗,不许出入里坊。
邻里传言,是有什么妖人在夜里四处行凶。
丈夫原本是不太在意的,心想管他是妖人还是盗匪,总不至于找上他这等穷苦人家。他甚至于还有些埋怨,认为宵禁让他的活计变少了,工钱也少了,纵使只是每天少了一两文钱,攒起来,也能换些鸡蛋,给妻子补补身子。
但万万没想到。
捕头居然找上他家,给了这个家庭一个晴天霹雳——妖人盯上他家了,不日,便要来取他全家的心肝。
他虽已娶妻生子,可到底也只有十来岁,这等无妄之灾劈头压下来,怎教他不一团乱麻。
但他终归是一家之主,只好强装起勇气,安慰妻子。
“不用担心。”
“捕头说了,他已经布置好了人马,又请了冯道长那样的高人助阵,定能保护我们周全的。”
“夜深了,你身子不好,且睡下吧。”
熄掉油灯。
夫妻俩怀揣着一肚子心思入睡。
可没一阵。
大人们是静下了,小孩儿却“哇哇”闹腾起来。
“尿床呢?”
“没。”
“兴许是饿醒了。”
“嗯,这就给他喂奶。”
“睡糊涂啦?”
丈夫笑骂了一声。
家境贫寒,平日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加上妻子的身子骨本就单薄,哪儿来的奶(和谐)水?
记得灶台还留了小半碗糊糊。
他翻身起床,掌起油灯,把半碗糊糊翻出来,稍稍热了热,小心端回床前。
豆子大的灯火提供不了多少光亮。
丈夫瞧见妻子模糊的身形坐了起来,把孩子抱在胸前,倚在床头。
昏暗里,有清晰入耳的“嘬嘬”的吮吸声。
再近些。
在昏黄的灯光中,妻子衣衫半解,蜡黄的脸颊上,此刻竟是晕着一抹红。
她注视着怀中的孩儿,脸上带着轻微的笑。
“你看,咱们的孩儿吃得多香哩。”
丈夫不禁为这笑容感染,他轻声挨近来。
“你先歇着,换我来喂……”
话语突兀卡在喉咙,猛然放大的瞳孔,死死盯住了襁褓中“孩子”。爱我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