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易步履踉跄,却挣扎着走在我的前面,午后的天际,染上淡淡的金色,正如一杯淡酒,不亲自品尝一番,谁也无法知道它的滋味如何。我赶上两步,扶住潘易,潘易嘴角勉强挂了一个笑,转眸看着我,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潘大哥,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边。”
潘易忽然微微叹息一声,“世事难料,是我太过执着了,倒被人看了笑话。阿云,我们回去吧。”
那日回到紫极宫,潘易便缠绵病榻。时而醒来的时候,潘易就不停提笔向外写信——我脱不开身,便没仔细看他的信,只命小徒帮他寄。他前后有两个师门,一定有很多故旧!
景通亲自过来瞧了许多次,到了深秋时节,那天夜晚,我亲手喂他喝过凌真远送来的最后一碗汤药,然而潘易终于到了弥留之时。
潘易死的时候眼睛里没有泪水,我倒是从他眼里看出了深深的不甘。潘易年轻,身怀绝艺,而深受皇帝的器重,他还没有找到碧痕,还有许多遗愿没了,他心有不甘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那时的我,看着潘易俊美的容颜一点点化为烧伤后的狰狞面目,他俊朗夺目的面目渐渐地扭曲,只留下那双明眸未瞑,似乎还残留不甘的光芒;他那满头如瀑的黑发,一丝丝化为银色;我的心,好像被撕裂一般,疼得厉害!
难得守着他的史守一蒙上了我的眼,“人一走,偷天丹当然也失去效用了。云儿,别看。”
我哭了,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手掌,我扑在潘易身上放声大哭,他的音容笑貌,在我朦胧的泪眼前一一闪现,眼下,只有那样歇斯底里的一哭,能够稍稍宣泄我内心的痛苦了。这个世上,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对于潘易,到底存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思。
接下来朝廷按照潘易的要求把他放进了桐木棺,他暂时停放进了清凉寺,我向守一要求了,独自守着他的灵位,一直不停的落泪。
空荡荡的清凉寺正殿里,孤零零地停着潘国师的乌漆桐木棺,素烛白帷的氛围下,原本弟子们低低地梵唱也停歇隐去,大殿里昏黄的烛光摇曳,一阵呜咽的秋风悄悄吹进大殿,如此凄清的暗夜,勾起我许多伤心的记忆,今夜的我,多感起来,渐渐地我又哭泣起来,哭潘易、哭我自己。
深夜我哭得几近虚脱的时候,好像有一件绸制的袍子轻柔的披在我的背上,我只觉得我的头很疼,人也累到了极点,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到底是谁披的那件衣服,我一无所知。尽管我对史守一保证说一定好好给潘大哥守灵,但是我没有做到,我趴在供桌上迷糊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