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袍百目(1)(1 / 4)

璟朝烟云 弄笛吹箫人 7620 字 2023-05-17

原来李冠果然公子哥儿本色,我们上的,乃是一艘“富人船”。这船富丽堂皇,出行吃住,那是一样不少。自然,船资也是不少。一路盘缠,本说自行负担,到如今都是李冠付账,他本一个不第书生,我如何过意得去?每每提起,他总不让我开口。我想,到江西须行数月水路,以后总有机会,也就暂且作罢了。

李兄此人也透着些古怪。平日慵慵懒懒,看似除了一副好样貌就没别的什么特点,我上船之后时常想起以前的事,也难理会他,直到船上第五天,我和李冠应船主之邀,参加了船上开办的诗谜会。这次寻常的船友雅集,又一次改变了我对李公子的看法。

本来大船上天南海北的客人,为了排解漫长旅途的孤寂,聚在一起猜个谜、吃一顿、乐一乐,是件开心的事,可是万万没想到,此刻,这艘行在长江里的华丽大船,对于我而言,却隐藏未知杀机。一场生死对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猝然拉开了帷幕。刀光剑影之前,其实是带着柔糜香气的灯谜诗酒会。

这条船的船东,本是宜兴人。在诗谜会上现身,自报家门为江湖人称“金桨快舟子”的欧阳毓,其人四十出头年纪,一双亮眼聚精光,方脸有须,生得身量不高,却甚白净,有些斯文气息。听李兄暗地告诉我,原来这位欧阳先生,掌握此段长江漕运,自起龙头帮,好不威风!原天机门主周昱多次想延请他加入门中而不得。而欧阳先生此时出现在这船上,与他那岳父倪耀祖有关系。这位在众人面前应酬自如的江湖富豪客,在江湖上的名头却不大好。他本是贫苦人出身,因倪耀祖老爷与周宗大人在海外贩宝货发迹。欧阳毓便屈身在倪老爷手下做水手。有次周宗派倪耀祖渡海押运重宝,临行前,欧阳毓提议家主,多备小船以防万一。倪老爷对欧阳毓的建议不以为然,认为花费巨大,周家给的预算未足,不予理睬。

谁知恰逢高丽海盗猖獗,宝船行到闵地海上,近一处天妃宫时,匪徒暴起,大刀铁斧之下,倪耀祖一船大小人等,俱给绑了。匪首差点要了倪耀祖性命。幸亏欧阳毓机灵,与匪搏斗时趁乱跳海逃生,待匪首一去,自用船上绑的一条配用舟逃生。又取倪耀祖的官文,投至就近客驿,诈称唐国皇商半路遇劫。当时闵主王继鹏,急于得到昇元帝支持巩固皇位。得了传信官员此报,分外上心。欧阳毓本是倪家下属,连他顶头上司周家,当时也不敢自称皇商。但欧阳毓只凭胆大心细,便骗得当时闵主王继鹏的援军,剿了海盗,保下重宝不失。事后虽然宝物大半归了闵主,周大人和倪老爷都遭了损失,但倪耀祖认为欧阳毓料事周密,如果事先多备些小船、分走部分珍宝,也不至于树大招风惹来强人。更兼欧阳毓还救了倪老的性命,倪老从此重用欧阳,也不在话下了。到后来,周宗放了扬州留后,海外贸易交给族侄主理。那族侄不甚晓事,又将事转给倪老爷。倪老爷年事渐高,自己膝下无子,家私雄厚,难免倪家旁支觊觎。

倪家小姐掌珍有个邻人谢文卿,少年时曾与倪掌珍小姐相得多年,但倪老爷觉其过于文弱,便不准婚事,而将小姐改配给欧阳毓。谁知弄成怨偶,不好说是谁的缘故,总之小姐半载就下世了。倪家两口痛不欲生,可欧阳毓此后倒是本分,消停了半载,虽暗娶多房妾室,始终不敢扶正一位。更对倪老爷孝顺有嘉,老两口十分感动。架不住老夫人一番言语,倪老爷便将全部生意及漕运人脉全交女婿,方有了欧阳毓的今天。正因如此,所以那欧阳是扯妇人裙带上位,才为世人所不齿。这回李冠联系的老船主,并不是他,但没想到背后船东却是他,也是凑巧而已。

说起这个欧阳毓,和天机门的关系,那李公子比我知道得清楚多了。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也是宋为对他说的。

总之,当年掌珍小姐故去不久,倪耀祖抱了一个婴儿前来太湖,说孩儿姓谢,取名小端,是一个“友人”之子,要初任掌门的姚师祖帮他照顾。天机子热心,自然接了。谁知过了几日,那欧阳毓竟领着手下夜行上岛,暗下黑手想害死此子,也幸亏姚师祖和当时十二岁的宋师兄,拿住了欧阳,一顿打了出去。为此天机子与欧阳毓不睦,但是周昱却趁机结好了欧阳毓。后来周昱上位,收买门中弟子的经费,多是由欧阳提供的。周门主上位后,觉得欧阳离得太远,难以控制,所以一直想延他入门,但欧阳毓狡诈,岂不知鸡头凤尾之说?便推辞掉周昱之意,依旧掌管倪家事业。后来,不知用什么路子,结好了周宗爱妾上官娇,骗她几句美言,那周大人上书李璟,委他掌理漕运事务至今。

故此,现如今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欧阳先生,其实却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只要在宜兴段的水路上,他便是一号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下我们两人主要是以看热闹为主。一则刚听说了李景通那厮这样的消息,我根本没有心思玩乐;二则上船以后李公子的状态就不怎么好,他说是因为他自幼就晕船,所以才备了晕船药呢。可他给的晕船药,效果绝佳,我一介女流用了生龙活虎,他一个大男人,用了却还是病恹恹的,我心里暗忖,真是刚从书堆里爬出来的玉雕儿,一点风浪也受不起。

我正想着,见李冠伸手摘了一盏紫灯笼,取了泥金红笺,与我同看上面的字谜道:定云止于水,花随水向东,流过云起处,坐看一轮红。(打一个字)

我想了一想道:“什么谜题拗口的很,我是猜不着。”

“我想,这盏紫灯笼甚好,幸喜上头没有字画,待我回去与贤妹画一幅行路的小像也好。”李冠迷人的唇角带着温雅和善的微笑,“我猜便是个“汨”字了。定云止于水,云映水中,是个沄字;花随水向东,指水至右边,东流而去,便留了个云字。流过云起处,坐看一轮红,云起而日升,则坐看日浸水中,是为一个汨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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