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玉涴那儿的外厅,见奶娘抱着两岁的小八在逗呢。我蓦地一惊,小8都长大了!我还能不老吗?转眸四下瞧了一遍,见木头的头发也白了几根,绾个堕马髻子,插了根精雕竹节玉簪,许是知道我要来,玉涴换了件玉白的襦裙,外搭浅水绿风竹纹的大袖衫子,同色的宫鞋,显得十分素雅高洁。只可惜她皮肤不白,穿着有些美中不足,我一瞬又想,要是定云……
我急忙压下杂念,抬眸见玉涴肃容立着,对我福了一福道:“皇上这次受罪了,庆王走得突然…臣妾心里也不好受,大病了一场!故没去侍疾,实在对不起……”
她一句话又勾起我的伤心事来,我道:“爱妃不必这么说!近些天不曾顾得上,鲜少来爱妃这里走动。心里实在惦着你呢!今天才好些,这不就来了?”
玉涴道:“失子之痛,我虽没亲历,自是懂的!况弘茂,我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皇上…且喜皇上还年轻,且放开怀,往以后看吧!”我默然点头,便挽了她的手往里面走。
偌大的流杯宫,外间的大屏风是我请周文矩给画的仕女,两侧放的檀香木的博古架,上头不见撂什么盆栽、绿植,尽是些精美的盒子,我顺手一开,里头全是女儿家的宝贝!大到金玉器物,小到项圈耳坠!我道:“这些个东西,做什么放这里招摇?收进去存着吧!”
木头歉然笑道:“里头格子里早满了,我摆外头的,都是留着给人的!我想,咱的长女太宁公主灵若,已到出嫁的年纪,最好的,我都给留了一份!”
我一点没怪她奢侈,反而怪我自个儿,转眼灵若也大了,我都没怎么关心!我想到这里,嗔怪道:“瞎胡闹!唐国什么没有?要你存着?这些个东西式样又老又土,只配咱这辈人用!灵儿的,自有朕呢!朕的掌珠可没那么容易嫁!不是绝世人才,想都别想!”
玉涴听了,眉头一舒,挂了淡淡的笑意在脸上:“咱这大女儿,最省心的。诗书文赋出于天性,将来我指望她嫁个文士……”
“唉,左不过还能陪你个三、五年,待我多留心吧。”
唉!世事无常!别的夭亡的儿子,都与我缘浅些,我虽心疼,也不致痛入骨髓,可是宏茂……其实,我还有半句话没对玉涴说,只要儿女能平安到老,就是最幸福的!
玉涴平时忠厚,眼下必是也瞧出我眼中的忧色,忙安慰我道:“皇上宽心——我这里有客呢!冯美人已陪了我好几天,现藏在这里呢!出来吧!”
曼曼听了这话,才从屏风后头出来,对我行了个礼,幽幽说道:“我来陪玉姐姐,本也想出来迎你的。因这些天我哥被参的厉害,所以不想招皇上厌烦。”
我看了她那楚楚可怜的样,早不是当初在燕云馆堵我的曼曼了。想来我这回召她回宫,去太湖前的一小段时日,对她也算可以,但如此片时的相陪,如何能抵销她内心的幽恨?我一时开始理解定云的担心了,不是她们太贪,是我不足以让她们遂心。我身边的红颜,所求的只是最平凡的恩情。可惜我只怕熬干了心血,也不能令她们各自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