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早我就拉阿云一起等在唐宫朝天门外,会上孙晟、冯延巳,一同往吴耀光的府邸赶。
自吴廷绍爱卿早年卷进太后当年之事,给贼子害死后,吴耀光悉心孝顺了他的母亲,直到前年,老夫人也谢世了。吴廷绍是父皇的近臣,他族中人丁却也稀薄,只有一个兄弟,即耀光的二叔,同行相怨,没甚往来。故而吴小爱卿这回的婚事,完全由他自己和岳家主理。我为他的荣耀,以皇帝身份赐他千金为礼,又为他题“吴府”匾额,一时吴府门楣生光!
那日席间,我们四人穿的都是便装——我这人在龙座上坐得烦透了,叫竹墨先行告知了吴家人,吩咐在吴府之行中,谁也不准提我的身份,我是金陵首富李老爷,阿云是我的姬妾;孙晟么,口吃太明显,朝内外都有忠名,认识他的人极多——所以他无法伪装身份,亮明了自个儿是孙宰相;他与冯延巳,因为当年一句玉碗金盘盛狗矢的话,轻易不来往,如今碍着我,两人都以真实身份相见了,还做出一副冰释前嫌,团结友睦的样儿。
我与宾客们无尊无卑吃了一回席,大家猜了一回拳,我开心放肆一回,赢了好多钱——用阿云的荷包盛了,偶尔输了,用阿云炼的雪花银付账,激动的时候,我同一位耀光的朋友小后生张公子一同坐在桌面上猜拳,一掷千金,酣畅之极!
玩了一回,见吴小爱卿带着新娘子来敬谢媒酒。我怕耿道人病势新愈,若像以前那般贪酒,必定不好,故替她喝了。抬眸见了满面春风的吴耀光及那新妇,方知小吴的眼光真是极毒!
新妇丁婉儿生得花容月貌,不弱于当年的定云、水清!一身正红,全套花红头面,镶金百珠凤冠,配大正红底凤穿牡丹的喜裙,半隐一双大红绣鞋。
她那双大眼睛是杏核眼,天然生就的长眉原就极美,以黛青铜钿仔细画了,开了面,上了金陵成名的“胭脂阁”买的宫粉,妆容真是考究。那新妇明眸善睐,顾盼生光,袅袅娜娜,身姿脸容,尽善尽美,无可描画!美!有两分秀色,八分妩媚,那吴耀光是医官中有名的美男,站在她身侧,实在显得黯然无光!那丁氏玉手执杯依次给宾客敬酒,我自喝了,又替定云喝,丁氏敬了酒,闪进帏内去了。我正要与冯正中谈论婉儿貌美,轻唤了两声“正中”,坐在我近旁的他也没反应过来。48岁的老冯,半天手拿酒盅,心不在焉,他这样子,打我十几岁认识他起,我是从没见过!
“你眼珠子掉出来了!嘿!老冯!”我一乐,扫了冯延巳一眼:“算了!正中!人家好比春花正艳,你已是雨打残红,老爷子!你收收心吧!”……
将散席时,老冯饮酒醉了,孙晟也想起了早年他那在梁国被安重进杀害的全族亲人,两人都极失态。喝醉了嘛,难免的。定云被我管着,滴酒未沾,我也因旧病,不敢多喝酒,加上席上又与张公子等聊得投契,心情不错。
回宫路上我骑着一匹白马,定云骑了短毛小驴子在侧,我怕她累着,她却不在意。我越想越得意,觉得这次做了一件大好事;可是病中的阿云瞟了一眼天上的云,静静说道:“咳咳…只怕是个孽缘!如此,咱俩罪过又大了。”
“没事。一对璧人,天作之合!关上门由他们过日子去,咱牵了红线,是他俩累世的造化,怎么会是孽缘呢?不可能!”我放辔缓行,“你毕竟没好,咱慢慢走着,回去吃药要紧!”
定云咳了一会子,徐徐道:“你发现没有,吴公子虽高兴,但眼睛一直没看新娘子。你也知道我学的道术中有一项幻花境,是专研个人心里所想的。我看吴公子,得娶此女虽极得意,但心中还有别的心思,故我才说这话呢。”
“你多想了!走吧!你自己的身子也要紧!”我加鞭一下,与她并辔而行:“朕用今儿赢的这些金银,买你旧日所炼的一升明珠。半年之后,立见分晓。到时朕让你召见他们夫妇,问出实情。若耀光夫妇过得和美,朕就命人将此珠制成珠钗送给婉儿;就算朕赢,你要当众承认,你所学道术均是骗人的戏码!若他二人真不好,朕就散了这门亲事,准他们二人分张,各自另配。到时候,就把这明珠放在库中,取它明珠蒙尘之意。朕就认输!如此,无论如何,朕都做定了好事,如何?”
定云深深看我一瞬,道:“这样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