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若说到此处，痴痴的望着定云：“田英要回去接母亲，他是一早就告诉我的。我只是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匆忙！我想，之后他舍我别去周国接母，定是中途遇到了什么事！路程遥远，估计不足，延误了也是有的！耿娘娘！你信我，我并不想嫁予认识才区区数日的田英，但我更不想贸然嫁予那我根本不认得的刘节！田英对我存了什么心思，我并不明白。可我却想等他，等他回来问一问他，倘若再与他相与几日，放一放我的真性，那便要我怎样我都觉得值！”

定云看向朕的灵若儿：她脸如鹅蛋，两颊略为清瘦，前额丰隆，有着两条细长柳叶眉、卷卷的长睫和一双亮如繁星落潭的丹凤眼睛，美目流转间，自然带有难以明状的光彩！鼻骨纤挺，人中颇深且长短合度，略为尖削的下巴配上皓齿樱唇，加之她天生高挑挺秀，纤如三春杨柳的身姿，就算撇去帝女身份，她真也算得是个佳人！

定云喟叹一声，道：“阿灵，你想等田英，就是给田英机会，可你…为何不给刘节一个机会？”

灵若目蓄清泪，泫然欲泣：“云姨！我当你是个知己，不妨实告你知：我幼承廷训，什么道理都学过了！可我自个儿心里，厌恶极了这循规蹈矩的生活和那帮陈腐无趣的腐儒！我想，我是永远不会喜欢刘节！”

“那就是你不对了！刘节你都没见过，怎知道他的底子呢？”定云道：“你父皇明日在上林苑的华林园设宴，你定要去！你也知道，这几年你爹身体一直不大好，就算为了孝心，你也得去！”

“也好。我也有很多话想和父皇说呢！那宴席，我一定会去！”

“阿灵，嫁不嫁，嫁给谁，应听从你心！我耿氏定云——永远站在你这边！”定云把住灵若瘦削的双肩，语声柔情如水：“谁让咱俩一见如故，又谁让皇上成年的子女里，道人我最投缘的就是你呢！”

华林园的四人家宴上，我与李妃各怀心思，而刘节，先是极为拘束，后来拿眼梢偷看阿灵，红着脸吃了几口菜，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殷勤为我和李妃把盏、劝酒，哄得我俩着实高兴！小刘又敬灵若一杯，灵若冷着脸喝完了，目光却始终没看小刘一眼！

而所有人不知道的是，我还有事瞒着灵若和李妃——我打定主意，不让田英接近灵若，免得以后烦恼！果然让我寻到了机会！

文小何因为刘太监的连累，这几年一直被我派外差。结果他与江湖上的人来往密切，反而为我带回很多重要消息！文小何的手下乔装成剑客，前天在金陵发现了一伙外地人——这伙人极为可疑，每个人身上都藏着同一个人的小像——文小何用江湖关系，查出这伙人领头的叫做斩枫剑周血枫，他在吴越国呆过好几年，正是天机门焦鹏远的把兄弟！焦鹏远做吴程女婿的时候认识了周血枫，后来一别经年，周公子竟到中原去发展了。焦鹏远和周血枫吃了顿酒，便得知周血枫投靠了荆大将军，眼下要找到并除掉的那人就是田英！

周血枫见文小何的人对他们极客气，以为也是江湖同道，便讲了许多密事！原来，荆罕儒见田英多时不归，以为他变节了，便扣了他母亲为质，这时消息传来，说田英刺死了江南番使。荆罕儒大喜，将田母当作上宾款待！田英这时回周国，将辽使的大龙宝簪献上，得到了荆罕儒所赏五千缗。荆大将军恳请田英留在周国，他会向周主举荐于他！但田英连顿饭也不曾吃荆将军的，连夜带着老娘就奔唐国！荆罕儒相信田英是铁了心背弃周国，表面装作大度，暗自起了杀意！他派手下黑夜伏于密林，暗箭射穿车帘，射死了田英的老娘！这么一来，田英和周国人结了死仇！

田英只得以短刀掘土，揾土葬母，泪尽见血，守坟四十九日，别了老母，再来江南——这四十九日可不好过，荆罕儒联络的豪客访到老夫人墓冢所在，天天来找田英“切磋”，不过这些有三种可能：一是打不过田英，被他修理一回放了，最惨的一个，连祖传兵器长剑——乌钢鲨齿重剑，也被田英给缴了。那些个人自然没脸回去见荆罕儒；二是像周血枫那样，本来是奔钱去的，后来想想，这年月背主改投再寻常不过，周公子自己也效力了好几国！荆罕儒为此杀田母实在不地道，还不如不挣这钱，也好在江湖上留个英雄之名！还有最后一种：竟然是田英知道打不过某人，直接用荆罕儒给的赏钱买了命！这么一来，田英没伤着，也没人去荆罕儒那领赏，田英手头，也没什么余钱了。

荆罕儒是一位儒将，在周国他只服柴荣，如今，这么多时日拿不住一个田英，着实没面子！可田英帮周国刺杀辽使，是有功之人，那姓荆的又不好明目张胆派手下官军去拿他，只好利用江湖人爱面子的特点，讥诮周血枫等人都是田英手下败将，又一次悬以重赏，命周血枫等不拘地域，追杀田英！

文小何得了密报以后，不敢藏私，立刻全部报知于我。我则派兵包围了周血枫等聚集之处，家宴前一天晚上，定云走后，我下了云暖楼，悄悄将周公子“请”到皇宫“龟首殿”——这个殿特小，地方隐在花树之中，路径曲折，很不好找。是我登基之初修的，我以前常常躲在里面批折子，旁人轻易找不着我、也不敢来——我规定能到这儿寻我的人，关系都是没说的：内监只有宁安、小何、清书和竹墨，大臣只有掌密令的常梦锡、当年给我披龙袍的周宗周老亲家和我所信的潜邸旧人冯正中、查文徽（他早已退养，不会来了！

久而久之，因嫌不光明，我也很少再来这个殿，只有偶尔想事、躲清静时才来。我以帝皇之尊，把周血枫领到这个空殿，暗地吩咐几句，和他约了，只要他接受我的秘旨，朕许他和他的人都留在我朝发展，条件极为优厚！

精瘦颀长的周血枫想了一时，立刻同意了！平心而论，我不可能相信周血枫等人，可是现在，为了灵若，我必须要走这步棋。周血枫等七位剑客，在周国新近成名，合称七星剑。分别为斩枫剑周血枫，焚花手上官舒，摘星客薛青木，踏水仙宋蕙，追风神蒯金鹏，奔雷罗汉僧了然，咏雪道人萧青。我重贿收买七人，作为暗子。想着一旦对我女儿、女婿不利，就由他们出手，了结田英，然后推给荆罕儒和周国人！不过，在龟首殿，我和周公子说得很清楚，当他答应我的时候，他就算是我的人了，没我的话，他们谁也不能妄动！

我看着灵若和刘节，思绪飘远。刘节貌胜潘安，是唐国公认美男，可灵儿脸带不屑，压根没把人家放在眼里！女儿眼高于顶，我都看不下去了！吃了不多时，灵若推脱不胜酒力，拔腿要走。我忙叫李妃陪她就近去了清暑亭散步——她对刘节有何想法，不好对我说，总能对她的娘亲说吧。

我面带歉意，赐了刘节一面金镶玉穿宫过府牌。有了这面牌子，小刘就等同于我的家人了——进皇宫面君不跪，随意进出皇亲各府，不用通报（当然也包括灵儿的太宁公主府！看灵儿那个态度，她是眼里无人，心里也无人——就算心里有人，也绝对不是刘节！我要用下面几个月的时间，把小刘种到灵若的心里去。

当下，我拍着刘节的肩，笑道：“小刘啊，阿灵你也见了。她是颇有些丽色，性子活泛些，名声也藏不住。金陵追求她的王孙公子也不少，小刘啊，你要用点子心。有什么需要，都告诉朕，朕什么时候，都帮你撑腰！朕这些年也挑了不少人，说句掏心窝的话：朕，是属意你的！”

小刘听了，立刻双膝跪地，扣头不止：“小臣谢吾皇厚爱，吾皇万……”

我柔弱慈和地注目阿节，挥手止了他的话，唤他小字：“君平啊，谁能万岁？有朝一日，灵若还是托给你了。节儿！你疼她一日，朕疼你一日，有朝一日朕看不到的时候，只要你还疼着她，朕就庆幸没走眼！果真如此…阿节…朕便是掏心挖肺，把这半朝家私都给了你，朕也心甘！”

李玉涴传了灵儿的意思给我，灵儿要我再给她长长的一段时间，她要认识一下刘节，再决定是否嫁给他。灵若还威胁我，说我要是急着嫁女，她就学姑姑长兴公主，让我今世不快活！灵若性子刚烈，我是知道的！唉，父母能做的，目前只有如此，剩下的，只有靠刘节！

华林园宴后，我细细看了小何呈给我的田英画像——几分英伟、几分疏旷，确有潇洒俊逸之气，哼，但是比刘节差远了！

我苦心撮合刘君平和灵若，果然小刘也不算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