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馆此时春色醉人,早开的牡丹已然初放,杂以各类花树,无名飞鸟,丽宇芳林,殿陛俨然,远山空灵,花光锦绣。暖阳中水色迷离,小径间翠柳拂人!留云楼、揽云院、浮云湖、栖云亭、停云桥…此宫馆一切均是为她所设,自然样样着一个云字!可我现在,怒气冲冲,已经失去了理智!我一路撞进去,路上跪迎的馆中从人可是遭了殃——我是一改以往进门有赏的惯例,踢踢踹踹排路而进,宁安跟了我半世,也从没见我这样。留云楼前,定云破例已在迎着,可仍按素日约定不跪的——亭亭立着,任碧霞帔衣袂飘举,她半分愧意都没有!
这些日子为着阿灵,我鲜少造访嫔妃,从上回围炉宴算起,大概有三个月没怎么来——可我除了皇后和李妃处,这仨月也没去别人那呀。我二人眸光相触时,我看见她的憔悴样子,还有肚里高高挺着的那位,立时就心软了,可想起杜老的话,却又犯了疑心,心寒害怕起来——我面色冷峻异常,眼中带泪,双唇紧抿,吩咐道:“宫人都退下,未得召唤,不许上前!关门闭窗,耿氏…你跟朕进来!”
定云凝视我一瞬,似是不惯我唤她“耿氏”,我狠狠用劲抓了她的“爪子”,拽了她往里走——那长指甲又留起来了,那手又细又长,美极了!
门吱呀一声落了锁,窗子也被随行内侍关了,明媚春色仿佛一下挡在外头,楼里一下暗了不少。
“你跪下说话!”我铁板着脸,眼泪自我日渐凸起的双颧缓缓滑落,难得的怒极怨极,疾言厉色对她:“妖道!朕问你…你说实话,是不是你给的药害了我的大外孙儿?”
她不理我话,依旧站着,神色端然,眸光随和,样子正如她画里的青女:“是。那药的确就是杜太医怀疑的那种药,是我用药将公主的小殿下……”
我眼睛红了,头上像响了一个炸雷,只觉得霎时间头晕眼花,那细瘦的右手已经高高扬起,却竟然舍不得往她脸上打!我颓然放下手,强撑着正厅的一张长桌案,脑中盘桓一遍,弱声问道:“为什么…你…朕素知你不是这样的人!”
“皇上认为下妾是怎样的人…定云…就是怎样的人!”定云阖了眼,转身背向于我,却步下不稳,也在那长桌案的另一头死死撑住了不动。
“为什么…你只要说得出,朕立马原谅你!”我泪如雨下,泣声道:“阿云,只要你说出缘故,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啊…阿云…你究竟有何苦衷…不管是什么…什么我都原谅你……”
“皇上…你若还念从前的情份,便不要逼问我了……”定云也哭着跪倒了,抽抽答答地回我道:“你只信我,耿道人…今世也不会害人的…这里头的内情,我绝不能说!若说了,会害了很多人…你…你也要受不了的……”
我听了这话,心知阿云还是惦着我的,她那样做定有隐衷,心里反而宽慰了,挪几步拉了她的右手——镇命金环上那细碎的宝石带着含蓄的宝光在黄金的镯身上显出清晰的梵文字迹:“不会的!我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什么都挺得住…只要你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