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皱着细细眉毛,云淡风轻地打趣道:“我道你灵透,谁知也是呆人!你道家最高乃四境,最上头的大罗天,哪能有你这野道人的份?其下原有三境曰:太清、上清、玉清。朕看你这贪酒贪色的人一世也上不了高阶,只能在红尘里偶得些仙气,沾我表字里的那个玉字,凑成一对,你勉强得个玉清!再者,我大唐国是盛唐后裔,用的是唐朝后宫的封号,德妃、贤妃都有了,封你个贵妃却俗气。你身轻,会些轻功,但那性子却更似燕子,来去随性,恣意洒脱,就配这个‘燕’字!”
定云不置可否,转身自桌案上取了一只陶制小钵,倒出三个青色药丸,又唤她的徒弟竹君道:“竹君,拿进来吧!”
我抬目一看,心里一灰,竹君拿的又是一罐子汤药!定云肃容道:“昨夜李宁安徒弟何莅,到大狱里逼问那王大人,结果还没有问,王大人就把这保胰丸的残方给写出来了。原方缺了八味药,古方流传久远,全的是真的没了。我和杜老、晖之等全班的医师商议了一整天,补齐了一个方子,汤丸两剂,今日便给你试用——没人用过,只能试试,若没效用你也别怪我!王绍颜大人,没别的要求,托何莅带了一封绝笔信给皇上——何莅来回话,我替他应下了,说一定送达君前。”
定云从腰间解下一个锦袋递给我,而后转身去了桌前,小心地将丸药泡进了一点点药汤子里,那丸药渐渐变作褐色,药汤子颜色由浅棕化为乌黑——我用余光看了一眼,甚为神奇,手里不闲着,打开杏色鱼雁锦袋,见王公一笔飘逸的草书,他写道,周军威胁下的滁州城,老百姓苦不堪言!城中物资日渐短缺,子民流离失所,人心厌战!作为刺史,儒雅的王公也早就厌战了!他说,早知如此他不该进官场,应该投身杏林或是和名士刘洞一样,一心醉心诗文,留个万代文名!最后,王公说为了放百姓一条生路,他趁周军没攻来就弃城而走,让他们无所顾忌,有足夠的时间出城乞命!他自己呢?上次加这次,他自分必死,可又因为文人爱面子,不愿在众目之下身遭刑诛。无常之下,心又忐忑,但也只能自尽一死,于公赎罪,于私不愿累及家人!“怀素真迹,系陛下昔年所赐,臣珍藏多年,题款数次,今当原物奉还国家;保胰残方背出,稍尽忠心,《青囊方》及其它珍本,均已在弃城之日焚去——私心所爱,虽爱徒娇子亦不愿传!”
我看着王绍颜的留书,不觉百感丛生!立马叫何莅再去王府传旨,准许王绍颜的家人秘密地好生安葬王公——但是,明天在朝上,我会宣布王绍颜因病暴亡,但他的僚属还是会追责——湖南边镐手下弃城之将都给处死了,这次不给个说法也不行!
我心里闪过一丝哀伤悲悯,但心肠很快又硬了下来,冷然搁下王公遗书,伸手端过阿云为我配的药——保胰丸在变成浓黑色的药汤里翻腾,化成了一串串白色的水泡,散作了一团青色的药气,隔在我和定云之间,阿云幽幽开口道:“我帮王绍颜,可能是大罪。可是小道觉得王大人可能算是个好人,帮不帮他在我,罚不罚我在你,只是别怪晖之、宁安和王研,都算在我身上罢;滁州守不守,公事小道不懂。这药方繁杂,我们几个商量的八味辅药不知对不对,喝不喝你自己定。”
我闭了眼,想都不想,抬手喝了下去!哪里晓得,这药十分了得!一霎时,我的胃疼得死去活来,我咬着牙不嚷出声,苍白的嘴唇顷刻已咬破出血!定云慌了,扬声唤道:“快叫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