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延巳还是跪着,我弱弱地看了他一眼,他少见地怯怯躲了我的眼神,直直地跪着,眼睛愣愣地盯着他的紫色官袍下摆——我早料到,他的勇气,绝对不如孙相!因为他眷恋的东西太多、太多,他绝对放不下,他就和我一样,我注定做不了枭雄,他注定做不了诤臣!
事是这么定下了,可我已经后悔极了!直到下朝,宋国老一直在说着不能割地,他说的我岂有不知?可是,周主是枭雄,要的就是江山,不答应割地他能退兵吗?我任由宋国老、陈觉、李征古他们说着,心里很支持,口里不表态。战场形势,一日数变。只要周人卷铺盖一走,就是给他的地盘,我们还能打回来——当年湖南人不就是这样摆了我们一道吗?
江山动荡,我心忧惧!越到此时,我越怨定云!人言妇人婉顺是大贤德,可她一个能文能武的大才女,偏偏从来不通此道,每每逆我心意,还要往我心上扎刀!人就最怕对比!瞧瞧凝烟!前阵子,周军打得凶,朝里缺钱的时候,她带头减膳省银子;上回我因她为了节省开销,反对大办李爱妃的丧仪说了她几句,赌气半个月没理她,前儿一见她,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脸都红上了。可人家见了我,一句埋怨也没有,还关心我吃的可好、穿的可好,劝我朝里的事要慢慢来,别泄气呢!那个温婉淑德的样儿,那才叫婉顺呢!别个都能做到,只我心里越疼的人,便越是做不到!她耿道人…比都不要比!
上朝已毕,我还是没去见定云——平生第一次心里发怯,没胆子去看她。但是,昨儿一回来,我第一时间找杜老领一大群太医都去堵在云暖楼了。我坐在光政殿看折,一想到她的伤势,我就又是心疼又是怕,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几件事儿在心里一混,失魂落魄的,一刻工夫弄错了好几回。我索性扔了奏本,撑着头发了会子呆,想找李家明寻乐子,可想想就没趣,一时龙座上像长了刺似的,我站起来就往外撞。我吩咐宁安开门要去北苑,可宁安却对我说:“圣上慢行,萧大人来报,尹家的事,已查出眉目了!”
我一听这话,立马停步,回到龙位坐定了,急匆匆地催道:“快宣萧大人觐见!”
萧老大人今年快六十了,进殿还要跪,我心里不忍,让他赶紧免礼,心急火燎地问他:“爱卿!你有何发现?这幕后的凶手是谁?”
我与他对望一眼,已知事涉机密,我让他凑进宝座,自己伸出右掌,萧老大人面现紧张神色,用手在我掌中比划了一个“留”字。
“皇上!经老臣查对,捡到的金牌上的曹林郁,确有其人,已死多时。这条线索,看似断了,可臣等从另外两名死者身上,找到了‘秦砚’、‘王启文’的两枚腰牌,经查,此二人亦均亡多时,系卷入刘行深逆案的刘氏徒弟,生前均参加过内卫军,且均系保大七年被贬出宫,后先后在原籍病故身亡。二人均属高龄,臣的属下已查过二人下葬及葬处,均无可疑。后来,臣又受耿娘娘烧金之术的启发,对该三枚腰牌的制金手艺悉心查验,终于给臣手下访出,该种冶金之法,为泉州清源军留家家用军械独有的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