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云别去太湖,曼曼怨恨我的多情,从心里疏远了我;水清自请净室修心;凝烟担心老大,终日礼佛,鲜少问事;陆紊待我虽痴,但她读书少,朝上事与她说了她也不懂!
道人,我心幽孤,何其凄苦,若你将我扔了,也有你的道理,只是今生,你怕要到那九幽之地才能见我了……
太医院接替杜老的吴晋,这个人,我却不信他——这段日子心病缠身,我从水清那儿借来袁娘子,总喝她的宁神茶——托她的福!十天里头,总有三天睡得稳,其它日子一阖上眼,不是周主模糊的样子就是李德明等人,有几天还见了我爹:他一把拉住我的右手,恶狠狠地看向我当年给他啃破的中指指尖——其实早就长好了,只是留了个大疤——父皇指着我的鼻尖大骂,捶胸顿足地后悔把位子交给了我——这样的心境之下,我真可谓“一食三叹,通宵九惊”——我又手写了一篇臣服表文,叫王崇质辛苦再走一趟送到周主行宫:打仗归打仗,礼还是要讲些的,可别让人挑了眼!
心病,便是对谁都说不得!二次送走了王崇质,我藏了心事,云淡风轻地去华林园和冯宰相下棋——老六难得和小九一起进宫看我,才四、五岁的小谦儿在一边看棋,从嘉就笑他说:“九弟,带你看棋不是白看,你得作诗!”
小九想了一下,当场写了一首《观棋诗》道:
竹林二君子,竟日尽沉吟。恃强斯有失,守分固无侵。若算机筹处,沧沧海未深。
从嘉看着弟弟的诗夸个不住,我看着也暗自赞叹:里面恃强斯有失,守分固无侵,暗合我意!正中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拍马了,我一时高兴,将自己手上最好的一支宝笔送给了谦儿,小孩自己起了个名叫“翘轩宝帚”,意指独占鳌头,笔价万金之意,我也认可了。赏完了小九,便叫宁安派人把小九的诗抄出来遍发群臣,一来叫大家警醒,二来也好夸耀我儿过人的诗才!
一大堆人拥着朕,大伙儿一处去玩,反倒好些,怕就怕酒阑棋罢,安静下来,实在孤独得紧!李家明来华林水榭给我演戏奏曲,解不了闷,反而因他名字与德明仅一字之差,令我更烦,不免冲他发了一回脾气——我找不到台阶下,不好回清溪轩与水清缓颊,但又不忍心和凌水清就这么罢了,便只好在家明身上撒气了!
可谁知家明就是家明,他就是厉害,他和我说了一件旧事:当年谭国师得势,父皇也曾仰慕谭的师兄姚端。可那时才青年时代的姚端,却得罪了宋国老,以致后来无缘仕林!原因也简单,宋国老唯一儿子死了,宋国老当时已老,自知子嗣无望,所以哭得很绝望,好多天没管半件事!姚道长刚好觐见父皇,写了个诗讽谏宋大人,结果老宋表面说好,暗地衔恨,自此一直和姚道长不和;后来,父皇让刚做伶官的家明想招劝宋老,家明就叫人扎了个白纸风筝,在白风筝上写着:一子不能舍,让皇三百何?意思是宋老推己及人想一想,他失去一个儿子就那么伤心,杨让皇的余族三百人被他给害了,人家是什么心情?果然宋老看了这话,收了涕泪干活去了。如今家明让我把心情写在纸鸢上放进清溪轩——我听了他的话深以为然,又饶赦了他,叫他依旧起身伴驾——家明本是个美男,十四岁进宫在父皇跟前演戏,到现在也没满三十,一袭青衣,态度潇洒,他那样的人,站在现在的我身侧——我眼若幽火,裹着宽大的一袭玄色闲龙停云袍,形容枯瘦、神态萧然、两鬓染霜——我二人仿佛春花秋草,实有天渊之别!
望着他,我不觉心生叹慕之意,忽然想到一件好事,便对他道:“家明!朕想起阿云身边的遗珍挺可怜的,不如发付她嫁了你,郎才女貌,甚是般配!眼下她去了太湖,你拿着朕的信去太湖,探探耿娘娘,顺路把新娘子接回来娶了,让朕也做件好事,可好?”
家明闻言甚是优雅的谢了恩,依我的意旨行事!
其实,这时我做主叫家明娶了丁氏遗珍,暗含了一个极凄凉的想法在内。我叫李家明拿着一封无字的信,带着庆儿、信儿和噙霜一起去太湖寻定云。她那个人,我最知道,谁也不能勉强她。她素来有慧心,不难猜出我托孤之意——慧儿的学业不能断,一定要留在金陵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