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从嘉刚看罢凝烟,又来探我——我遭了身心折磨,眼下已是憔悴支离,两块颧骨瘦得高高凸起,双目昏蒙,唇如白纸,泪光迷离,眼窝深深地内抠进去,容色如同槁木,乱发灰中隐白,衬上金丝中衣,更显得人如那幽鬼一般了!
我乃堂堂一国之君,自幼长在绮罗堆里,落到今天这个样子,既便两个月前我也断然料想不到!耿道人呢,收了她往日刚烈任性的脾气,小心翼翼照管着我,极尽温存,并无半点违拗,自我俩认识起,她这样儿,我以前从没见过!她一个那么要强倔性子的人,为了我到了这份上,不为痴心又为了什么呢?我心里知道定云是为了我好,但我见了那一碗碗苦药,反又想起老大的事儿来,总觉得特别灰心,竟连一点心气也没了。
眼下,我刚服了阿云配的药,倚在清晖殿的龙榻上小憩,见从嘉进来,我便叫定云藏在珠帘后面:从嘉这人,对哪个都不错,只一条,他从小就学佛书,对道家是一点都不信的。好在他一向谦和,又因文场上的关系,他与娥皇两个和阿云都有旧交。更兼还有幼时救命的过往,故而从嘉对阿云也算是恭顺有礼的。
当下从嘉见我懒怠,不敢高声,柔言的细语的问了些个琐事,劝慰了我一番也就要退。
我却以目示意他靠近榻边,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他年方22岁,瘦长个子,仪态端方,生就广广的额头,一排雪白整齐门牙,双颊也是丰隆饱满的,漆画双眉,眼眸极秀,右眼却生有双瞳,眼中灵气满溢,鼻梁挺秀,双唇纤薄,唇色有如初杏著雨,整个人自有一派书卷气质,与走了的弘冀有天壤之别!
他眼角眉梢露了几分令人动容的担忧之色,跪在榻前娓娓道:“父皇好生养着,也别只叫耿娘娘守着,若儿臣有不周到的地方,父皇尽管教导儿臣!让儿臣多陪陪父皇,可好?”
我不接他话,蓦地自被中出了右手,攥紧了他的右手道:“从嘉!你若真为父皇好,就去接朝里的事吧!…为父,从你幼时就知道你不是这块料!若朕还有别的选择…六儿,为父怎么也不会选你的!可现在…你大哥和三皇叔都不在了,你景达皇叔打了败仗也失了众望…心子…你不接也得接了……”
“父皇…孩儿根本不喜欢朝里的事…要不……”
“不要再推了!六儿…”我泪眼迷濛地去看从嘉,他的眸子清凌凌的,一点邪气也无,看得叫人极放心:“朕先改封你为吴王、尚书令、知振事,你先去朝里好好干,多学着,少开口——儿子,父皇都这样了,你就不肯帮爹分分劳?”
从嘉叩了几个头,落了几点泪,极郑重地对我保证会尽全力干!他肯说这话我也放了心,我便撑着坐起身来,答应一定在朝上帮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