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及定云等爱妃们一个也不带走,禁军及宫娥却要领走大半!可这领走的一大群人,却和我没半分关碍!
惶惶如丧家之犬,煌煌江山,只剩半璧飘摇,我别无它路,打定主意,月内启銮,君臣开赴南都——一殿繁华,恍如梦境,含愁带病,别宫去矣!
今晚的清晖殿内,我靠坐在龙位上,从嘉谦卑地跪在下边——他昨天正式接了太子位,领下金陵监国的差事,今晚,其实是权柄的交移——
严续和殷崇义留下辅佐于他;徐铉老大人被贬日久,也立即复起,封为“太子右谕德”正可以教育和匡正六儿,让他走正道!另外还有陈乔,这个人绝对是忠臣,一定要重用…还有……
我吩咐从嘉仔细着,等将来一定要善待宋国老的家人!——为父把脏事替你做尽,好名声留给你!
从嘉…我含悲抬眸看着座下益发谦恭的儿子。心里有许多话要嘱咐的,却半句也没有出口——对不起!如果父皇还有别的选择,一定不会选择你!你是那么善良、仁孝、真诚又才华横溢,可一旦坐在这皇座上,你还能和以前一样吗?江南的江山,你能守住吗?
从嘉眼里有泪,听了吩咐进前倒在我的脚边哭了,我心里一烦,叫他退了,换了众妃及孩儿一个个来见,越看越放心不下,狠着心叫众人带儿退了——一个人鬼冷冰清的卷在内殿,凄凄入梦,耳边却听得有细细箫声——
周国禅宋之后,宫里丝竹鲜闻,我横竖也睡不着,便收了嗔怪之心,踏着北苑的落花跟着音乐随上去,何莅见了,也要跟来,被我止了——却是冯妃在小花亭吹箫作舞——跳的是当年我与她定情的那一阙胡旋。
我彻底动了旧情,奔过去向她喊道:“妃子!你准备着跟我走!别犟了…宫中无趣,外头天宽地阔,也许还是南都好啊!”
“不了…国主…这便是最后一舞了…臣妾…其实和云娘娘一样,是性野的人!在宫里早困夠了,外头也不愿去…此生也就这样了!国主…您上回作的挽灵曲甚好,也要一样吹了送给臣妾——我以前总欺负王娘娘,以后就挨着她,给她赔不是去!”
我听她话中不祥,忙跑过去挽住她后腰,冷着声道:“阿曼…你别傻了…你别做这样的事…嫔妃自戕…你冯家往后的荣耀不要了?朕…朕是要问罪的!”
“非是寻短,是报国!皇上…你口里爱护着众人,可心里第一位却总是自己…臣妾心里第一位原是摆着你的,如今…从镒和妃子甚好…我万事放心…就…就想着大唐国吧……”
我极怒了,转身正向她,却见她口中已是血流不住,显是事先已服剧毒:“阿曼…你不愿去可以不去…你要怎样都行!你…你吃了什么…朕找晖之过来救你……”
“没用的…你还记得吗?我曾告诉过你,我想你的时候,就在你送的衣服上绣梅花…这么些年,我绣了好多好多…你也时常来伴我,可咱俩却再没交心的时侯了…我百无聊赖,绣花之前,我都会先画下图样来…后来你打仗连输,便来得益发少了。我便染了暗病,什么事都没兴致,总往窄住想着…这回…我服的是你历年派人送给我画红梅的朱砂,冲在安神药里喝了,任谁也不知道,却早已是致死的剂量!自你那年把我贬出宫我就赌气开始存了,回来之后也有几回想一死了之却一直没胆子…如今…定云对我说,你的身子去南都,一定…不得好…我…我只瞧瞧我这一死…能不能拦住皇上……横竖我也不如意…什么药也没有用…你也不用费心安排我…我…将身替了你也好啊……”
我灰了心,血泪交流,费劲横抱了她,却已走不动了,自己身子在小花亭柱上靠着,费力慢慢坐在亭中,她软软倒在我腿上,我还存着救护她的心,她却已没了气息!我伸手抚上她未暝的眼,抽了魂似的喃喃对她道:“曼曼…对不住…是你心窄了…下世里,别再做妃子了…你…你那么好的人…被我弄坏了…这天下乱世,你又能改变什么呢?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我也不愿去,死也不愿!可是,江山之事你不明白…我再不愿去,也还是咬着牙非去不可呀……我知道,你一向都那么痴爱着我…可如今我已伤心欲死,你为何这时还来给我这当心一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