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禺海商程钧领了船传,出了水师署,回头看了一眼北面的水域。宽阔的水面上帆影点点,浮光跃金,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上船、下船,一派繁忙的景象。可是他看的却不是这些,他看的远得根本看不见的番禺城,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刚出生的儿子。他来往于番禺和徐闻之间做生意,每一次出海,都觉得自己可能回不来,可是为了生计,为了一家老小,他又不得不义无反顾的出海。
不为别的,就为徐闻那里的夷货要比番禺便宜。
徐闻是合浦郡最南端的一个县,毗临大海,和朱崖隔海相望。过了徐闻,海盗的数量骤然增多,风险巨增,所以很多夷商为了保险,都选择在徐闻交易,而海盗们打劫了过往船只之后,一些用不上或是用不完的货物,也选择在徐闻交易,徐闻就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市场,以货物来源复杂,价格便宜着称,比起番禺市、交址市来不遑多让。
程钧就是为了这其中的差价冒险去徐闻,一年跑上一两趟,就可以保他一家温饱无虞,丰衣足食。番禺城里很多人都做这个生意,当然了,利润大,风险也大,说不定哪天遇到海盗就惨了,轻则货物被抢,重则连人都劫走卖了,杀人倒不多,只要不反抗,海盗一般不杀人,通常是卖到很远的地方做奴隶。
程钧在这条路上跑了十年,被抢过三次,所幸都没有生命危险,这算是运气不错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气哪天就到头了。每次出海,对他来说都是生死诀别。
他摸了摸胸前的铜佩,那是妻子刚从番禺城香火最旺的海神娘娘庙求来的,上面刻的是海神娘娘像,花了一千二百钱,妻子还为此焚香拜了整整一个月。
海神娘娘保佑,保佑我平安归来,还能见到妻子儿子。程钧小心的将铜佩放回怀里,沿着青石板砌成的石阶向下,走到码头边,刚准备上船,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年轻汉子冲他拱了拱手,很客气的问道:“敢问足下可是出海的番禺商人吗?”
程钧没有回答,而是小心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这个人不象本地人,虽然脸上笑容很和善,可是他整个人有一种危险的气息。程钧知道,在屯门山这里有不少海盗的探子,他们会事先看好哪些船是有价值的,然后通知海上的同伙下手。
他觉得眼前这个汉子就有些像,因为他身上有一股让人生畏的杀气。
“呵呵呵……”那汉子看出了他的担心,拉开了衣领,露出了里面的褐色单衣。程钧吃了一惊,这是交州水师才穿的服饰,怎么会在这个人身上?他正疑惑,那人又递过来一只竹符:“我是横海将军孙君手下的交州水师,奉孙将军之命,出海护航。”
“出海护航?”程钧仔细的检查过竹符之后,虽然对这个叫赵袖的水师军侯身份没什么疑问了,可是他还是不懂什么叫护航,难道是沿途保护?程钧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太可笑了,水师只管收钱,要保护也是保护官府的人,什么时候会来保护商人了。
“对,我们有一队战船,随你们出海,一路护送你们到徐闻。”赵袖温和的笑着,把腰牌收了起来,然后又笑着:“因为要收一定的费用,将军怕太多了你们负担不起,所以要集中几个商队一起出海,这样你们就可以少交一些钱。”
程钧撇了撇嘴,倒是相信了,这不是护航,又来刮油来了。他虽然不愿意,可是又不敢得罪这些水师的将士,要不然的话,海盗未必能碰上,水师却肯定会等你。他有些肉疼的呲了呲牙:“要多少钱?”
赵袖淡淡的笑了笑:“按船大小和数量算的,一百石以下每只船百钱,一百石到三百石的每只船三百钱,三百石以上的船每只五百钱。”
程钧有些舍不得,却又不敢违抗,从心里估算了一下,从随从程元手里拿过装钱的搭链:“我一共三条船,两只二百五十石的,一只三百五十石的,一共是一千一百钱。这是刚刚交税的收据,你可以看一下。”
赵袖接过收据看了一下,是水关出具的证明,这不会有问题。果然是一只三百五十石的,两只二百五十石的。他把收据还给程钧,却没有收他的钱。程钧有些诧异的看着他,赵袖笑了:“安全到达徐闻之后再收钱,中途如果遇到海盗,我们不能完成任务的话,一个钱也不收。”
程钧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真要护送去徐闻?如果真的,那这一千一百钱可就真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