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正身危坐,身躯更加挺拔。他向荀彧欠了欠身。“洗耳恭听。”
“孙策心性沉稳,远逾同侪。他行事虽跋扈,却处处以朝廷任命自奉,绝不授人以柄,所欠南阳工坊的赋税皆以荆州刺史、南阳太守的名义行事。若朝廷只是讨要赋税,则杜畿、阎象则可以所欠太多,需要休养生息为名,拒绝如数支付。若朝廷撤换荆州刺史、南阳太守人选,则继任者必负巨债,一旦争于立功,催讨不当,必然引起南阳百姓反抗,与朝廷离心。此一举两得之计也。”
天子眉梢轻挑。“这么说,荆州倒成了一丛荆棘,无法下手。”
“正是。”
天子双手拢在袖中,外面看不出动静,袖子里,手指轻扣,拇指互缠,转来转去,忽快忽慢。他看着眼前的荀彧,沉思良久。荀彧解释得很清晰,他一听就懂,他不懂的是荀彧的心思。他本来打算趁着孙策力竭的机会或是拉拢周瑜、张纮,或是直接派人掌握荆州,可是听荀彧这么一说,这荆州根本动不得,就算拿到手也无法得到钱粮。
南阳是帝乡,虽说那些世家没落很久了,剩下的也被孙策赶走一部分,可是一旦朝廷收回,那些人很可能又会回来,讨要属于他们的产业,朝廷还不能不给,否则又和孙策有什么区别?得不到钱粮,谋夺荆州的意义就去了大半,还要为此冒着与孙策发生冲突的危险,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没有钱粮还怎么西征,荀彧这是变相的谏止吗?可这个方案他之前是同意了的,虽然有些勉强,现在怎么又变卦了,是因为我重用刘晔、刘巴,却将钟繇转左冯翊,威胁到颍川人的利益了吗?
“依令君之见,奈何?”
“陛下,孙策取南阳是初平二年,袁术尚在,他就鼓动袁术杀戮南阳世家,侵夺百姓产业,其冬击败徐荣大军,威名大盛,便一股作气,在南阳推行新政,短短数月便奠定南阳之日格局,其后数年,他虽不在南阳,却时刻不忘控制,如蛛吐丝,节节缠绕,终使南阳针插不进,水泼不入,可谓深谋远虑。陛下可曾想过,他为何如此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