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迪倚靠在窗边,车窗外,是新汉诺威辽阔的大草原,蓝色的蒸汽为窗外的景色加了层特别的滤镜,为眼前的景色平添了几分梦幻色彩。
这个时代的蒸汽列车,自然不能和一百多年后的现代列车相比。座位的类别只有硬座自不用提,关键在于这会儿的硬座是正儿八经的硬座,木质的座椅决定了不管用什么方式去坐去卧都会硌着身体的不同部位。
布兰迪尝试了很多种不同的姿势,最终发现还是倚靠窗边和正襟危坐两个姿势最舒服,也最能保护自己的脖子不至于落枕。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的位置是在一个小包厢,虽然并不是一人一包,但至少能保证一定程度上的私密性。
不过,今夜这趟车的乘客比他想象得要多得多,光是他所在的这间小小包厢都满满地坐了包括他在内的六个人,这点倒是出乎他的预料,因为一般情况下,选择乘坐夜间火车的乘客是寥寥无几的。
不过,也许是因为夜车的关系,也许是因为西方独有的乘车文化,车厢里非常安静,只有滚滚向前的车轮和偶尔长鸣的汽笛震撼着所有乘客的耳膜。
车厢里,除了布兰迪之外,还有四男一女,因为座位狭窄坚硬,他们要么往窗户边靠,要么尽力端正坐姿,尽量保证自己能得到最大限度的舒适感。
坐在布兰迪身边的,是两位年龄不等的绅士。
年轻些的那位梳着时髦的发型,留着漂亮的小胡子,眼睛睁得很大,手里摩挲着一根镶银的手杖,眉飞色舞的样子说明他虽然坐得不甚舒服,但是现在的心情却非常愉悦。
至于一旁那位年长些的,则更安静些,与其说他脸上写满了慈祥,不如说他是慈祥上长了张脸,一副好说话且善谈的样子,身上散发着很容易让人亲近的气质。
而布兰迪的对面,则是三个看上去完全毫不相干的人。
靠近包厢门口,一个发须雪白蓬乱、身着用各种兽皮粗劣缝制的衣袍的男人正闭眼打盹。
他身边的那位表情比身姿还要一本正经的老妇人则正在翻阅着《圣经》。
而靠近窗口,也就是正对着布兰迪的,是一位面带忧色的老绅士,和多少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风景的布兰迪不同,他望向窗外时,表情略显不耐,一副急着奔赴目的地办事的样子。
也许是旅途过于沉闷,也许是心里的欢喜多少需要抒发,小胡子绅士情不自禁地哼唱起一首鲜有人知的民谣小调,歌词凄凉,曲调婉转:
“莫莉带着简单微笑,询问她的父亲,他们能否去度假;
他们从科克港启程,他们安全来到黑水镇;
很快莫莉迷失在追求者中,她至今仍不知所踪;
有没有人见过莫莉?m、o、双L、Y;
有没有人见过莫莉?如果可以请找到她;
她并不瘦骨嶙峋,她的身姿人尽皆知;
有没有人见过莫莉?来自都柏林的莫莉;
……(注1)”
事实证明,哪怕正被人歌唱的是一首本意凄凉的小调,只要放声歌唱的人表达的感情是愉悦的,那么歌曲在旁人听来就是愉悦的。
这时,那位垂着头打盹的兽皮衣老人无意识间突然抬起了头,这一下似乎扭到了脖子,他“嗷”地一声轻喊,扶着自己的脖子醒了过来,同时也打断了愉悦绅士的歌声。
“哦,真抱歉,先生,”愉悦的绅士赶忙道歉道,“我本不想吵醒你的。”
“咳咳,”兽皮衣老人咳嗽了两声,说,“你没有吵醒我,我也并没有睡着。”
“噢?没有睡着,好吧,”愉悦的绅士挑了挑眉,看了看自己周围的陌生人,说,“如果我吵到了别人,那么我道歉。”
包括布兰迪在内,四人都用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无妨”这一态度。
“你觉得还有多远?”刚刚睡醒的兽皮衣老人看了眼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问道。
“哦,不远了,一点都不远,我们会提早到达,”愉悦的绅士继续用他眉飞色舞的说话方式说道,“看来您从来没去过摩根堡,对吧?”
摩根堡?从来没听说过的城镇名字,是只存在于这个世界而并没有在游戏里出现的地方吗?也不知道亚瑟听到这个名字会作何感想。
一直沉默不语、作壁上观的布兰迪心生疑惑,不过他依旧不发一言。
身处陌生的环境,多听多看少说话,不但可以保护自身,还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尽快熟悉周边的一切,以便接下来自己真正入局时做到进退有度。
布兰迪从来都遵循着这条处世之道,无论前世今生,事实证明,这样或许会让他错失一些需要行险才能博取的良机,但好在足以明哲保身,不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没有,”兽皮衣老人接着说,“你呢?”
“我?去过很多次了,”愉悦绅士唇上的胡须跳着舞,比他的眉毛还要灵动,说到这里,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货运车厢的方向,一边说,“运送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