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思绪翻涌,忍不住又瞧向那人,心中暗道:“我自以为行遍天下,足迹更远及海外异域,已经可称见多识广。却不想中原之地,除了师尊外,还有如此高深莫测之人,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阿闍绶真神色忽暗忽明,忽然语气转缓,变得颇为慎重,说道:“前辈既然认得绶真的师尊,想来你们曾必为故交。绶真先前不明究竟,言语多有冒犯了。还请前辈告知大尊姓大名,日后见了师尊,绶真也好有个交代,师尊也能恕我对前辈的不敬之罪。”她对此人的身份大有怀疑,故而语气也有了几分尊敬。
却见那人轻哼一声,面上露出不屑之色,道:“小女娃,你就别费心思想套我的底细了。我也不需瞒你,我与鬼梁天缺的确算是故人,可我们却并非深交之人,因为我就是单纯的瞧不上他。哼哼,而他想必也定是不想再提及我。你若想知道我是谁,你见了鬼梁老鬼,他或许会告诉你。”
阿闍绶真细眉锁紧,心中疑惑更深。
那人似又在沉吟,许久忽然轻叹道:“罢了,小女娃,你还是走吧。”
阿闍绶真大感意外,目光望向沈默和那黑袍人,然后又看向那人,蹙眉道:“前辈此话当真?”
那人手指轻叩葫芦,缓缓道:“按道理,就算我不为难你,他们两个也势必不会就此罢休放过你。不过,我虽瞧不上阴阳老鬼,但看在我与你们圣传那位祖师曾也有几分交情的份上,今晚我可以让你走。但今夜之后,我们就当从不曾见过。而你今后若再犯在我手里,我也必不会再留情面。”
阿闍绶真心头一惊,脸色微变。
那人语气忽而一沉,冷哼道:“不过我如今已是化外之人,江湖之事无心多管。小女娃你只要不是运气不好惹上我,想必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但你就算不遇见我,可若自恃阴阳宗的手段为祸,今后也绝不会有好结果。”
他目光瞥向沈默,又道:“今日有我在此,你自可安全离开。今日之后,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谁要杀谁,便与我无关了。”
沈默本想借机向阿闍绶真追问崇渊下落,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忍住了。
从那人的语气中不难判断出,他与阿闍绶真之间,或者说与阿闍绶真师门之间,定然有着非同一般的关联。而若无那人出手,自己此刻生死难料,这份恩情,沈默不能不记。
念及于此,沈默冷哼一声,目光灼灼的望定阿闍绶真,道:“告诉崇渊,我沈默既然和他卯上了,就决不会轻易罢手,他若是好汉,就尽快出来与我一决生死。而你就算现在能走,今后我也不会放过你,因为你还欠倒马坎百余条无辜之人一个交代。这个公道,我沈默也必会代为讨回!”
阿闍绶真目光一厉,毫不示弱的回击道:“今晚看在这位前辈的面子上,暂且作罢。以后你面对的将是整个圣传,你若想早点死,只管等着便是。”
而后她又看向那黑袍蒙面人,冷哼道:“不管你是谁,我们迟早都会查到你的身份,管了我圣教的事,你可就别想轻易脱身。”
黑袍人双手负背,不屑一顾,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
那麻衣长袍人大手一挥,不耐道:“废话少说,还不快走?”
阿闍绶真深吸口气,目光深沉的看了一眼那人,脚不移肩不动,整个人倏忽一晃,就飘然向身后坡下退去。
她一离开,整片坡顶的月光似乎都亮敞了不少。
那长袍人抬眼遥望北方夜空,双眉轻轻皱起,忽然又轻声一叹。
黑袍人这才上前,对那人微微躬身,道:“多谢先生出手相助,若无先生及时出现,我二人此刻必已经着了妖女的道了。”
沈默寻思道:“看这黑衣人的语气态度,他们果真是相熟之人。”心头有想,却也是上前几步,对那长袍人一抱拳,恭声正色道:“前辈相助之恩,沈默铭记五内,日后必将回报。”
抱拳之后,沈默又收回手臂,有意无意的遮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胸膛。
那人这才收回目光,看了看沈默,又看了看他手里的七杀刀,眼神竟有一种古怪意味。
沈默见他神色古怪的瞧着自己,不由微微皱眉。
那人瞧了沈默一会,才收回目光,开口对两人道:“那小女娃一身阴阳宗的门道已经颇具修为火候,她手中的悬提镜为阴阳宗法器,使用者以阴阳秘法摧动此物,就有迷惑人心操控意识之能,能使人如坠迷离幻境。被这面镜子照中的人,会沉迷于自身执念所引发的幻象中无法自拔,最后心力交瘁而亡。”
他说到这,语气微顿,瞧向两人的目光也略微有些凝重,继而接着道:“心中执念越深的人,悬提镜引发的幻境便越真实,而被幻境反噬的作用就越大。你二人虽修为不差,可没想到执念却如此之重。若非我来得凑巧,今晚你们二人还真有可能栽在那小女娃手里。”
沈默脸色一变,暗中大吃一惊。实在难以想象,一面看似普通的镜子,却有这等仿佛能看穿人心,且能置人于死地的可怕作用。回想起方才在幻境中看到的情景,沈默依旧有些后怕。他不但在幻境里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更看到了未来的一角。尽管过去之事时隔境迁,在幻境里却仿佛发生在昨日。而沈默看到的那些陌生未曾发生过的事,从那长袍人的解释可以猜出,那大概就是所谓自身执念所引发的幻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