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绍一下，你可以叫我戏命师，但从身份上来讲的话，现在的你，用眉目来称呼我或许更合适。”

眉…目？

辛莱莱听到对方的自我介绍，脑中猛地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喊道：

“你就是莱莱神教的教主！”

“如果山兮没有把我从名单上除名的话，我想应该是的。”

白袍青年，或者说眉目微笑着承认了辛莱莱的话语。

得到肯定答复的辛莱莱只感觉自己脑袋仿佛要爆炸一样，大量的想法不受控制地从他脑海中涌出。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惑，不过不用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所以可以先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

辛莱莱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嘶哑地开口道：

“我进入乐园，其中并不是一场意外，对吗？”

“是的，有人想借你的手算计4296，当时我会在那个房间中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什么会是我？”

“因为你刚好在附近，所以是你。”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来这里的话，我依旧只是个普通人？”

“理论上，是的，根据我的占卜结果，你原本的命运应该是在现世中度过安稳的一生。”

“日天老哥知道这件事吗？”

“如果他知道的话，就绝对不会让你进入乐园，更不会帮助你成为契约者。”

“他…会因为我这边的问题而遇到什么事吗？”

“针对他的阴谋已经被我化解了，所以无论你的结果怎么样，他都不会有事。”

“这样啊，那就好。”辛莱莱闻言，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短暂的沉默。

“我…在衍生世界里经历的那些，也是因为那个想利用我算计老哥的人吗？”

“是，但不全是，因为某个原因，你现在的命运已经是一片混沌，即使是身为占卜师的我，也预知不了你未来的走向。”

“我能问一下那个原因是什么吗？”

“就在你的隔壁，但我并不建议你过去，即使这里只是一场记忆，但对那家伙而言，任何概念上的接触都会加深他对你的影响。”

就在隔壁？

听到眉目的话，辛莱莱本能地想要转过头，可下一瞬间，一种无与伦比地惊悚感骤地从他心中升起。

他的身子一僵，立刻打消了转头的念头，这才缓缓恢复过来。

“怎么感觉我不过是爬个山，结果却直接撞进大boss的老窝了一样？”

“虽然不太准确，但这个形容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教主你就别开我玩笑了，还是跟我说点正经的吧。”

辛莱莱苦笑了一声，而眉目在听到教主二字时，灰白相间是瞳孔中掠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看来完全代入这个天赋，对你的影响确实很深。”

辛莱莱一愣，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适应了眉目的存在和对方讲述的一切。

“我……”

“乐园的记录者，历史上总共出现过五名拥有完全代入天赋的持有者，他们中有人天资惊人，在低阶时就开始大放异彩，也有人平庸无奇，最后默默无闻地死去。”

“但有一点无一例外，他们的死亡原因，全都是自杀。”

自杀……

辛莱莱的呼吸顿时一窒，显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的，如你所想，他们都是因为完全代入导致人格的崩溃，最后在认知的严重冲突中选择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眉目平静地说道，辛莱莱没有开口，只是低下了脑袋。

“完全代入本身的性质和效果，注定了拥有这个天赋的人天生不适合需要高频率前往环境完全不同的各个世界中的契约者。”

“经历的世界越多，频率越频繁，崩溃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就如同有些人生来就带有某些缺陷一样，天赋也同样如此，对契约者来讲，完全代入就属于天赋之中的残疾人。”

天赋之中的残疾人吗……

“感觉听到这样的话，我反而莫名有些安心了呢？”

辛莱莱自嘲地笑了笑，看向自己的手掌：

“虽然还没到那种程度，但我大致也能理解那些选择自杀的人的想法，就像现在，我甚至已经分不清，自己这么冷静究竟是因为我自己的选择，还是完全代入对环境进行适应的结果了。”

“我知道，所以我才站在了这里。”

温和的声音响起，眉目看着辛莱莱，灰白相间的瞳孔给人一种超然于物外的虚无感，他张开口，空灵的声音在辛莱莱脑中响起：

“辛莱莱，我问你，你…想活下去吗？”

他想活下去吗？

辛莱莱听到这句话时，心中的第一反应是一种带着些许怒意的荒谬感。

“很抱歉，我…”

“不用着急做出选择，我还没有说完。”

眉目打断了他的话语，平静地说道，随着他的开口，周围的景象再度发生改变。

“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所以，我给你的选择，并不是让你以现在这种状态活下去。”

不是以现在这种状态活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

一抹茫然之色在辛莱莱眼中流露。

“我明白对现在的你而言活着只是一种折磨，同时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即使是我，也无法去直接干预你所在的那个衍生世界中发生的一切。”

“但是，你是莱莱神教的一员，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都有了余地。”

“虽然我无法改变你的处境，但利用莱莱神教的神国，我可以保证，哪怕你死去，也可以在莱莱神教的神国中没有任何副作用地复活过来。”

莱莱神教的神国…

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复活……

“莱莱神教…连这种事情都能办得到吗？”

辛莱莱有种不切实际地感觉，他没有想到，死而复生这种事情，有一天竟然真的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别这么惊讶，我好歹也算虚空最强的占卜师兼学术教派的荣誉成员，无条件的死而复生对我来讲虽然比较困难，但复活一个自己教团内的一阶契约者，还不算多么困难的事情。”

眉目微笑着说道，灰白相间的瞳孔中流露出一抹自信，接着，一抹严肃之色从他脸上浮现：

“因此，基于这一点，我可以为你提供五种选择。”

“第一种，是保留你所有的记忆和契约者的身份将你复活，届时，无论你是想要复仇还是做其他事情，莱莱神教都会支持你的选择。”

“不过，我还是要忠告你一句，以你的天赋，如果真的以复仇为目的的话，或许穷尽一生都只能在复仇的怒火中燃烧殆尽，并且，一旦你因为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的话，我并不会再去保证你的安全。”

“这便是我能给你的第一种选择。”

随着话音的落下，辛莱莱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地颤抖，紧接着，只见一条崎岖且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道路出现在他的左侧。

活下去，然后复仇吗……

辛莱莱看着左手边的道路，脑中闪过自己在鬼灭之刃世界中遭遇的一切，闪过那只空无一物的手掌，回想起自己倒在山崖上绝望地嘶吼着的画面，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

“第二种选择，是如果你能够放弃复仇，又希望能继续契约者的生活的话，我可以让你忘却掉这次衍生世界中发生的一切，并付出一定的代价让那个存在放弃对你的注视。”

“虽然这样做无法完全平复你的命运受到的影响，但至少你可以以一个普通契约者的身份生活下去。”

“但说实话，于心而言，我并不建议你继续做契约者，无论如何，你的天赋的存在是既定的事实，因此执意要当契约者的话，你的未来恐怕并不会太乐观。”

地面再一次颤抖，依旧是左手边，但却不再那么崎岖，也没有火焰，可道路却依旧十分艰险。

“第三种选择，相信你应该也猜到了，那就是放弃契约者的身份，以职工者的身份继续在乐园中生活下去，至于记忆的话，则看你自己的意愿，即便是那个存在，也绝对不敢对职工者出手，因此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并且我可以保证，成为职工者后，你的未来不会有任何风险发生，完全代入那个天赋也不会再对你造成任何干扰。”

地面继续颤抖，但这一次，幅度要轻微很多，只见一条笔直的道路浮现在他眼前，道路宽敞而平稳，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第四种选择，是如果你依旧出在迷茫中，或者因为太过疲惫想要好好休息一下，那么我可以动用自己的权限，让你回归现世，暂时以普通人的身份继续生活，等到你想清楚后再做出决定。”

这一次，地面几乎只是小小地抖了一下，只见一条不断太宽的道路出现在他的右手边。

“而最后一种选择，则是你已受够乐园中的一切，只想回归正常的生活的话，那么我可以帮你清除掉所有和乐园相关的记忆，让你回到现世中，以普通人的身份渡过幸福圆满的一生。”

一条平凡而普通，甚至不算太长的道路出现在他的最右边。

辛莱莱看着眼前的五条道路，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咱们莱莱神教的待遇一直这么好的吗？”

“这是你自己争取而来的结果，如果你死在了藤袭山中或者没有领悟到深度冥想，我都没法将你从那个世界中捞出来。”

眉目微笑着开口道，恢复了之前的温和语气。

“这样啊……”

辛莱莱看着眼前的五条道路，眼中流露出一抹茫然。

说实话，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明明不久前他还如同一条丧家之犬一样在那凄惨地嘶吼着，祈求着乐园结束自己的性命，可一下子却突然被人告知一切都有了转机，甚至还给了他极其充足的选择余地。

该怎么选……

辛莱莱站在原地，沉默了下来。

一旁的眉目看着辛莱莱，没有去打扰对方。

他已经给出了自己所能为对方提供的所有选择。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后，辛莱莱迈开了脚步。

白色的空间中，眉目的目光开始看了过去。

破碎的舞台上，似乎预知到了什么的黑影露出失望的表情。

选择的时刻即将来临。

然后……

迈出的半只脚骤地停在了半空中。

“对了，眉目大佬，我能最后再问一个问题吗？”

辛莱莱转过头，忽然问道。

一抹诧异从眉目眼中闪过，他点了点头。

“我想知道，如果我用这种方式离开…或者说逃离了那个鬼灭之刃世界的话，那个世界中死掉的土著角色最后会怎么样？”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那个世界目前受到了最严格的公证判定，现在不可能有人能从外部干预里面发生的一切，同时一阶衍生世界每次结束后乐园都会对其进行重置，届时你现在所认识的所有人都会成为你记忆中的一次经历。”

平静的回答声响起，眉目安静地看着眼前的青年，说出了最后的忠告：

“或许你在里面经历了很难忘的体验，但对契约者而言，放下在很多时候是一种必要的选择，有些东西，只适合于存在于你的记忆之中。”

“也就是说，到时候，除了我的记忆以外，我认识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将不会再有任何存在的痕迹，对吧？”

眉目没有再回答，而是保持了沉默，但这就等于给出了答案。

“这样啊……”

辛莱莱喃喃着，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这样的话，果然还是不行啊。”

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眉目怔住了。

辛莱莱却并未在意对方的反应，而是看向了自己的掌心：

只见一枚歪歪扭扭的金属指环正躺在其中。

“眉目大佬，你知道吗？我这个人，或许是因为天赋的问题，又或许是因为我自己性格的问题，我这个人啊，好像从来就没有过那种能把我当做可以依靠的人的朋友。”

辛莱莱握紧手掌，看着眉目，微笑着说道。

是的，他永远都活在他人的交际圈的第二层。

“我过去认识的人里面，在我的印象中，似乎没有哪个家伙是缺了我就不行的那种。”

大家都有自己完整的人生，并不会因为他这个普通人的存在与否而改变。

“可是啊，偏偏有那么一个傻丫头，莫名其妙喜欢我喜欢的要命，还非我不可的那种。”

“说真的，仔细想想的话，这也太傻了吧？怎么会真的有那种少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人啊。”

辛莱莱说着，忍不住笑了出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然后，他看向自己的手掌中的事物：

“可是……偏偏就有啊。”

他自语着，死死地抓紧手中的戒指。

“偏偏就有那么傻的一个丫头，傻到给她一条围巾，一个破烂不堪的金属环都能当成宝贝一样的傻瓜啊。”

辛莱莱说着，鼻子越发的酸涩，视线也渐渐地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