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震的声音,在黑夜的旷野里显得格外的清楚。
只是他却满脸凝重,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殿下乃是监国皇太孙,是国本,是根基。殿下一人之安危,牵扯无数人,更干系天下那亿兆百姓。」
「殿下乃千金之躯,当高坐明堂。朝中文臣武将,皆可由殿下驱使。殿下要治理天下,则有文臣辅左,若要征讨四方,自有无数良将可点。」
「臣等忠心大明,追随殿下之志。固有殿下荣,则臣等满门荣耀之私情。却亦有殿下稳固,则天下稳固之念。」
「殿下若是有事,则太子忧伤,陛下神伤,臣不知那时候宫中会生出何等事故。但臣等知晓,殿下若是出事,臣等必然会受牵连,如是高阁老亦有可能被废黜。」
「朝堂之上,洪武新政大抵便是如那昙花一现。臣等固然一死,但是人皆有一死。可新政若是骤然停下,天下百姓又将如何?殿下这些年之布局,又当如何?」
曹震双手竖起,重重的锤着胸前铁甲,砰砰作响。
「于公于私,臣都不同意殿下入山西道!若是殿下一意孤行,臣便要行那僭越之举,扣下殿下。臣届时自会自戴枷锁,回京请罪!」
黑夜里,清化镇明军大营外,气氛一瞬间冰冷到极点。
大明开国景川侯曹震,脸色凝重,双目坚毅,毫无更改之意。
高仰止等人亦是面色沉下,纷纷望向脸色平静的皇太孙殿下。
良久。
寂静了许久的旷野里,朱允熥轻笑了两声。
他伸手指着曹震,笑道:「这里竟然有个不怕死的。」
曹震此刻心中却也是万分紧张,如此当众劝谏反驳皇太孙的意志,往小了说那是不尊教令,往大了说那就是僭越大逆。
就是冲着他刚刚那番话,现在皇太孙将他斩了,谁也不能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
然而在曹震,乃至于更多人看来,皇太孙很多时候是不清楚自己的重要性到底有多大。
曹震觉得,哪怕是拼着自己今夜被皇太孙严惩,也得要让他知道,他自己对天下的重要性。
大明朝堂之上,百万明军里头,最是直爽的曹震,难得的当了一回硬脖子。
高仰止在一旁看了眼曹震,显然对于这位景川侯今夜有别于过往的表现,感到一丝意外。
他轻声道:「殿下,景川侯今夜乃是赤诚之言,便是有所唐突之处,也是情有可原。」
朱允熥侧目瞅着高仰止,挪嘴道:「孤可还没有说要给他定罪。」
曹震眼瞅着朱允熥脸上露出的一抹轻笑,赶忙脸色一变,恢复成了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模样,弯着腰缩着脑袋,搓着双手。
「俺就知道殿下不是那等听不进劝的人,更是那通情达理的。俺这是担心殿下安全,若是殿下真要进山西道,俺曹震肯定是冲在殿下前面,为殿下挡刀。就是拼着俺死在贼子手上,也定然要叫殿下安然无恙!」
朱允熥有些无奈的瞪了曹震一眼:「你少撒泼打诨,小心回头孤让你儿子吃挂落!」
景川侯嫡子曹炳,如今就在应天城讲武堂里上学,和常继祖是同学。
他们那帮在朝功勋子弟,都是这两年陆陆续续进的讲武堂,差不了几届。
曹震一听皇太孙提到自家老大,赶忙闭上嘴,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不敢再瞎逼逼了。
朱允熥轻叹一声,这帮开国功勋、军中老将,自己固然有威严的时刻,但是这些都是皇室统治的根基,更多的时候还是要多亲近一些。
恩威并重,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