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道:“殿下,此地往西北五十里便是兰阳县城。往东南七十里乃是归德府宁陵县,东南一百二十里地是归德府城商丘。”
自徐州府一事后,朱允熥安排诸事后手,便继续领着朝廷的随行官员和粮草继续往开封府这边赶路。
此刻,站在黄河大堤上,朱允熥神色凝重的看着眼前的决口,眉心便是一阵阵的突突。
按照急奏上所言,这一出决口便是因为兰阳县那个该死的混账玩意,而被炸开的。
也正是因为这一出决口,从而加重了六府之地的灾情程度。
朱允熥沉声道:“亲眼看了河道和决口,你有什么看法?”
潘德善回头看了一眼随行的官员,随后转头看向皇太孙,他低声道:“兰阳县根本就没有治河。”
说着话,潘德善便从一旁的太孙府总管雨田手中接过一把铁锹,随后重重的铲在大堤上,又伸脚重重一踩,双手下压木杆。
一铲大堤上的黄土便被潘德善给铲了起来。
而后潘德善便蹲下身子,用双手扒拉开这一铲子的黄土。
最后抬起头看向脸色阴沉的皇太孙。
潘德善沉声道:“殿下,这土就是铁证,兰阳县这段黄河大堤,去岁一整年都没有加固过。然,朝廷却早已照例划拨了钱粮用于河务之上。”
朱允熥脸色愈发的阴沉,轻步上前伸脚踢了踢被潘德善扒拉开的大堤黄土,只是看不出有什么。
可潘德善敢在随行官员面前,说兰阳县没有治河,那必然是有的放失的。
潘德善则是继续道:“若是此处不曾炸堤,上游那一处决口会卸下河道里大半的洪峰压力,如此一来只需要堵住上游的决口便可。而这里被炸了堤,根本没有为河道卸力的作用,反倒是让更多的河水倾泻出来,致使六府之地涌入的河水更多。”
朱允熥目光下沉,又看了眼这些日子已经陆续被兰阳县百姓堵塞上一些的决口,询问道:“现在到地方了,你首要做什么?”
潘德善想了想,抬头看向朱允熥:“若是臣再次施政,首要乃是恢复耕种,虽然今年六府已经不可能尽收夏秋两税,但现在尽快恢复耕种,还是能保住一茬的粮食收成,百姓们这个年也就能好过一些。
至于这两处决口,如今水已经退下去了,反倒不是问题。只需入冬前给重新堵上即可。”
朱允熥不禁笑了笑。
伸手指指潘德善。
“让你治河,你反倒是要恢复耕种。”
潘德善微微一笑,合手躬身,退到一旁。
朱允熥摇头望向还在河堤下,不断的让河堤决口上搬运着土包和砖石的兰阳县河工,目光显得有些凝重。
这些河工,即便是看到了自己这一行打着皇命旗号的队伍,以及没有任何的反应,眼里一片平静,好似只有眼前这一直不曾被修补好的决口。
那是麻木。
朱允熥看到了这些河工和百姓身上的麻木。
这就是一个愚蠢的官员,给朝廷带来的最直接的且是最恶劣的影响。
因为这个愚蠢的地方官员的所作所为,百姓会天然的认为,朝廷也必定会如此。
民心,也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的被磨得干干净净。
他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随行官员们。
“随孤去兰阳县衙,看看我大明朝的地方官,到底都是个什么样子。”
……
兰阳县县衙。
空荡荡的县衙里,没了过去日日赶来唱曲的妓子。
四下里更是空无一人,好似这座朝廷治下的衙门,已经破产倒闭,关门歇业了一样。
前厅中间,坐着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
男子的眼前,摆着一张木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口石锅,锅里煮着咸菜豆腐,没有鱼。
因为满县的河工,都不会再送鱼到县衙来了。
石锅下炉子里的炭火被烧的很红,煮的锅里的咸菜不断的在一块块老豆腐身上翻滚着。
咸菜的咸香味,和老豆腐的味道混在一起,飘在衙门里。
离的近了,也就终于能看清这披头散发的男子的样貌。
正是河南道开封府兰阳县县令,曹智圣。
不久之前,还在观雨听曲,吃着咸菜豆腐鱼汤左酒的县令曹智圣,已经没了往日里的风采。
曹智圣的手里端着碗快,耳中整座县衙只有面前石锅中汤水煮开的咕噜声。
长叹一声,曹智圣抬起头,拿着勺子盛了一碗咸菜豆腐汤。
小口小口的吃喝了半碗,总是少了那一抹借来的鲜味,曹智圣终还是放下了碗快,转头有些焦急的看向衙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