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却是一样的稳如泰山,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陛阶下,这位大明朝的吏部尚书。
翟善心中大松一口气,转而解释道:“臣虽不懂兵事,但也知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或许,张志远是抓住了什么战机,所以才有今日的表现。
朝堂之上若是不放心的,发了文去山东询问张志远,命他写清楚了,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再者,今日只是听闻,未曾有孔府人家亲自手书,更未见衍圣公奏章,何以便认定张志远所行之事乃叛贼尔?
最后,臣还认为,山东距河南道近,远应天城。而此刻皇太孙正处河南道,权同陛下。想来张志远有紧要军务军略,也该是呈奏于殿下面前。
所以臣以为,不如再看看?”
本就只是为了得一个缓冲机会的朱元璋,根本不会去深究翟善当众给出来的理由究竟如何,毕竟都是六部尚书的人,说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
朱元璋直接拍着扶手开口:“翟卿所言有理,便依卿所言,再看看。”
应天城里大半的文官,今日都跪在了自己面前。这是不同于以往的劝谏进奏,而是如当初自己废黜千年以来的丞相之位时一样。
直接的打杀是解决不了问题,那是放在最后一个步骤的。
上一次,他们反对废黜丞相之位,担心皇帝的权威太过盛重,继而引发了漫长的对持和杀戮。
这一样同样,他们反对的不是骄兵狂妄,地方叛乱不除。
他们是在担心,千年的圣人世家会在马蹄下轰然倒塌。那将预示着,千年的儒学也到了如废黜丞相时一样。
他们更担心,他们这些圣人世家的门徒,少了一个可以任意取用的圣贤道理,他们及他们的后世子孙又会如何。
从汉武独尊儒术开始,到隋唐开启科举取仕知道,最后到了两宋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
一切的规矩和社会的运转,都是围绕在儒学体系之下的。
大明要做如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事情吗?
朱元璋在心中就否定了这个可能性。
只是,官员们的反应却让他很不满意。这些人只是听到一点风声,便会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朱元璋的目光在户部尚书郁新、工部尚书王儁两人身上来回游走着。
果然如同朱元璋所料,两人并未依从。
郁新跪地叩首,高呼道:“臣死谏,骄兵不可不防,跋扈不可不惩。若今日陛下能纵容大明的军马行叛贼之事,袭扰衍圣公府。来日,若有大军惊于皇宫禁地,陛下又以为何?”
“大胆!”
“郁新你狂妄!”
一直隐而不发的朱标,终于是怒不可止,双手拍在交椅扶手上,站起身怒斥郁新的胆大妄为,狂妄之言。
郁新再低头,却不曾有胆怯:“启禀陛下、太子殿下,大明有文官两万余,持笔小吏更是无数。天下每岁应试者多如星辰,地方上勤学好读人家以为中坚。
朝廷以仁孝治天下,却于至圣先师之家行暴戾事,拥兵自重,不听调令,目无至圣先师,目无朝堂律法。
若陛下不惩张志远等一干人等,则天下百万儒生如何看?则天下人如何看?
臣死谏,维系大明朝堂,忧心社稷。请陛下以极刑严惩张志远一干人等!”
当郁新说完之后,奉天殿前的跪地官员们便再次山呼海啸般的出声附议。
朱标回首看了一眼自家老爷子。
从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老爷子,似乎没有顾及这些人的死谏。
朱标沉着脸,不悦道:“天子面前,安敢称凶。”
工部尚书王儁抬头看向陛阶之上的皇太子,只是一眼便深深的拜在地上。
“臣,工部尚书,王儁,再弹劾今次河南道、山东道叛乱,有地方屯田卫所官兵参与其中。骄横屠戮,为祸地方,致使百姓饱经灾难,流离失所。
臣斗胆弹劾地方叛乱卫所官兵,朝廷当以死罪论处,以震慑天下人不臣之心。
臣斗胆进谏,请陛下开大明监军之职,以兵部、都察院等为要,朝廷派遣监军奔赴军中,代天子及朝堂监察在外诸军,防备祸害滋生。”
“臣等附议!”
乌泱泱的,奉天殿前百官山呼豪迈,附议声震得远方的钟山一片林鸟盘旋不落。
“原来他们是为了这个事情……”
夏元吉低声感叹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