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清晨的薄雾朦胧。
有人说,这种朦胧,仿佛是晨露般短暂的,不确定的爱情。
也有人说,柏林的每一场雾,来自曾经在这座城市经历悲剧的少女们的眼底水汽。
浅间不相信爱情和眼泪,他只觉得柏林雾的味道,有一种冬日森林的冷冽清新,即便此刻,柏林的夏天还未正式退场。
这是一座很冷的城市。
轮胎在路面上发出咕隆声响,破坏着城市的宁静。
浅间和一条踩着电动滑板车,如掠过海面的两只水鸟,在柏林干净宽敞到有些荒凉的六月十七大街上飘浮。
一条真澄今天穿了一身卡其色软领衬衣搭一件黑毛呢制的背带连衣裙,裙下是纤薄的黑色丝袜和黑色小牛皮鞋。
明明是非常保守的穿搭,却穿出了不一样的成熟感,或者说,充满诱惑的女人味。
少女当红演员一样漂亮的脸蛋上,挂着确定感十足的愉悦表情。这表情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了十足的偷感。
害浅间也有了一点[明明有女朋友了还和其他嘌呤女孩出来约会]的负罪心理。
咦?自己什么时候共情能力变得这么高了?明明这辈子一个女朋友都没有谈过.虽然话这么说,但是被他拖住的女孩子太多了这种一拖N的罪恶感,似乎更让自己难受一点。
对她们的感情就像一壶浊水,一思考这件事,就好比剧烈摇晃这只水壶,一切的情感都变得混淆起来。
浅间只能用[有罪恶感是好事,至少证明自己不是无药可救]来安慰自己。
两人从大学门口出发,一路聊着瓦格纳的作品《莱茵的黄金》,据说今天她们乐团会和学院的戏剧团再度合作,重新演绎这个作品的改编片段。这也是一条真澄第一次参与学院的歌剧演出。
浅间曾经和前女友看过这部演出时长超过3个小时的歌剧。
他依稀记得侏儒阿尔贝里希被三位妖冶的精灵称做癞蛤蟆,从此他开始诅咒爱情,并偷走了精灵看守的黄金。至于后面的剧情,因为睡着全错过了,因此他还被前女友讥笑“野猪吃不得细糠”。
这部关于侏儒、精灵、巨人与神灵的歌剧,启发了英国的一位叫托尔金的语言学者,让他顺着[侏儒和一枚能统治世界的戒指]这个思路,创造了《霍比特人》和《魔戒》这样的奇幻史诗巨著。
这种启发,并不是一个个例。
瓦格纳是一个影响覆盖面直达19世纪音乐、文学、戏剧、美术乃至思想和哲学的每个角落的伟大作曲家。即便是威尔第、柴可夫斯基、勃拉姆斯这样的业内反对者,也时常将瓦格纳的作品当做了自己作品的镜子。在那个时代,尼采这样的哲学家、普鲁斯特这样的文豪都不可避免地被瓦格纳的音乐深刻影响。
可惜他不够政治正确,作品和反犹观点被后面的纳粹利用,据说在集中营里,犹太人听的最多的音乐就是瓦格纳的,其次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第二乐章。
这样的黑历史,导致20世纪后半页乃至现在,很多地方,很多乐团都不愿公演他的作品。
当然,浅间不觉得可惜。他并不喜欢风流成性、生活奢糜的瓦格纳。他生理性拒绝所有不够克己的天才。
凌晨4点33分,天还未亮,街上的车和行人很少。
这大概是本次欧洲行最冷清的城市了,明明是一国之都,却没有什么五颜六色的广告牌,一副经济不景气的样子。
他们经过高耸清冷的胜利纪念柱和庞大清冷的蒂尔加滕公园,往勃兰登堡门和菩提树大街的方向骑行。
六月十七大街的风很凉,让人觉得这条大街也被这冷风拓宽了。
浅间听过一个说法,城市的道路修得越宽,街道两侧越难聚集人气。庄严的大道是为汽车和坐车巡礼的人设计的,而不是给步行丈量自己城市的市民修的。烟火气更爱羊肠小道,更爱烟火气。巴黎、香港、东京、纽约、上海.这些大都会如毛细血管的道路上,比它们的环线大道更有人情味。
一条真澄打了一个喷嚏,望向穿着短袖短裤拖鞋,背着书包的浅间。
约会男伴完全不打扮的样子,让她的少女心有些受伤。
听到一条的喷嚏声,浅间开始减速,和一条对视一眼后,说道,“I桑,我包里有薄外套。”
一条笑起来,看向浅间的拖鞋,问道,“我没事。Hero君才是,不觉得冷吗?”
浅间动了动露在拖鞋前端的双脚大拇指,没有任何僵硬的感觉。
“不冷。”
“Hero君不要逞强哦.那我们骑慢一点吧,反正不赶时间。”
“随你。”
慢速前进的两人,在经过拥有六根多立克式石柱的勃兰登堡门时,他们短暂停留了片刻。
清晨5点不到的街道和历史建筑,被渐亮的天色和街灯同时照耀着,城市冷僻的底色逐渐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