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水车处于侧翻状态。
装煤炭的大箱子正好倒扣了过来。
里面的煤炭洒落到了煤水车底部,大箱子的上部在气压的作用形成了一片空旷的区域。
副司机郑涛、司炉工刘大鹏两人脚踩着煤块子,把脖子伸进空旷区域里,虽然空气污浊,却并不耽误呼吸。
只是随着火车往下沉,水面不断上升.两人不得不往上浮了一些。
“老郑,这样下去恐怕是不行了,要不了多久,车箱就会全都沉到了水底,咱们连吸气的地儿都没了。”
黑乎乎的铁箱子内,刘大鹏抬起湿漉漉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
虽然袖子擦过去,脸上还都是水,但是他依然不断的那样做。
胳膊在伸缩之间,弄得水面哗哗作响。
郑涛有些担心的看看他,提醒道:“小刘,沉得住气点,刚才那个火车司机已经接到了咱们的信号,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咱们救出去。”
“你少安慰我了,我虽然年轻但是在火车上也工作四五年了,这么重的火车掉进池塘里,咋可能拉上去呢。”
刘大鹏稚嫩的面孔上浮现出一丝苦涩。
“我倒不怕死,就是怕死了后,我娘没人养了。”
郑涛知道刘大鹏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刘大鹏的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
那位老人是个和善的人,做得一手好大酱,味道特别好。
刘大鹏顺利参加了工作,还处了对象,现在却出了事儿郑涛难以想象那位老人知道了这事儿,会有什么反应。
他也不敢想。
因为郑涛也有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娘,一个媳妇儿,三个孩子.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那个火车司机了”郑涛小声嘀咕句,提建议道:“大鹏,会唱歌吗给哥唱一首吧。”
“现在唱歌也好,反正没啥希望了,就让咱们哥两在歌声中一块离开吧。”
刘大鹏扯起嗓子,大声唱道:“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天空出彩霞呀地上开红花呀人民力量大,打垮了.兵呀全世界人民拍手笑”
激情慷慨的歌声在狭小逼仄黑暗的铁箱子内回响,是那么的振奋人心,却被半米多深的冰冷塘水无情隔绝了。
池塘水面依然咕嘟嘟的冒泡。
车头肉眼可见地缓缓往池塘里沉去。
寒风吹拂着一切的冰冷。
李爱国蹲在池塘边打了个寒颤,将水面下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煤水车的铁箱子角落里,因为铁箱子是密封的,所以里面存了部分空气,他们才能活到现在。
但是,随着火车没入池塘,铁箱子的位置随时会发生变化”
李爱国讲到这里没有接着说下去。
那些大兵和白车长、青龙桥站的陈站长都明白,箱子里的空气一旦溢出,等待那两个同志的只能是死亡。
现场每个人的心头都被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陈站长点头道:“咱们现在最关键的是要赶紧把人救出来”
一个职工举起手说道:“站长,煤水车的铁箱子是在水下面,咱们没有水下作业工具啊。”
陈站长顿时不吭声了。
火车车体特别坚固,要想切开煤水车和铁箱子的外壳,需要专业的焊枪。
这种工作即使在整备车间里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更别说是在水下了。
那些小站的职工们也知道这一点,个个都耷拉下脑袋。
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志步入死亡中,而自己站在一旁无能为力而更让人沮丧的了。
这种情绪就像是一片乌云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头顶。
大兵的班长提议道:“我们可以用绳子把人拉上来!”
“同志,火车有几十吨重.”陈站长摇头。
大兵班长:“我们人多啊,只是战士就有几十人,火车上还有上千人,咱们有这么多人,还不能把火车拉出来吗”
陈站长苦笑:“同志,不能管这样计算,人数再多,能够用得上力气的只有那么几个。另外,要是用力方向不对的话,非但不能把火车拉出来,还可能会让火车越陷越深.”
大兵班长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紧紧的攥了攥拳头:“只是就这么看着群众牺牲,我做不到。不行,我现在就带人下到水下面,想想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那帮子大兵闻言纷纷热烈响应。
在严寒的天气中,他们没有任由犹豫就开始脱掉棉袄。
果然,无论在哪个年代,咱们国内的大兵都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心中唏嘘两句,李爱国丢下烟头,拦住了大兵班长:“同志,现在火车的情况很微妙,你们下到下面,很可能会造成火车的加速下沉。”
“.那怎么办”大兵班长对李爱国的印象很好。
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敢冒险在水下面钻一圈的。
李爱国沉思片刻,看着陈站长问道:“你们站里面有没有捆绑木材使用的铁锁链,可以挂在火车上的那种。”
“有好几根,好几百米呢。”陈站长话说一半,看着李爱国,突然说道:“你,你是想用火车把3169次列车拉出来这这不可能吧。”
陈站长在小站工作了好几年,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用火车救人的事儿。
李爱国道:“既然卡车陷入了淤泥中可以用拖拉机拉出来,为什么火车掉进了池塘里,咱们不能用火车拉上来呢”
“这”陈站长一时间竟然没办法反驳了。
火车的体积和重量更大,并且现在还身处池塘之中,要想拉出来,难度远远超过陷车的拖拉机。
只是陈站长也清楚,这里距离前门机务段足有上百里,等段里面派人来调查,恐怕那两个同志早就牺牲了。
火车拉火车,是唯一可行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