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听了,喟然长叹:“四弟真个是有慧心的人,这番话,直直说进为兄的肺腑里。三弟你想,譬如我等上阵,除非身陷重围,遇上十倍百倍强敌,不然谁能轻易杀我?然而他若上阵,遇见三弟你这等人,一气杀他百十个也不在话下,同样是拿命博前程,你我的胜算多少,他的胜算才几何?”
张飞听了抓头:“这般说来,俺果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不过大哥和老四这话,俺想来想去,总是觉得绕人。隽乂,你听懂了么?”
张郃眨了眨眼,苦笑道:“似乎听懂了,却又似乎不懂,但是还是觉得很有道理……”
“他两个是说,人人之间,生来便不公平。”
沮授一面说,一面走到近前,眼中闪动着复杂光芒:“孟子云: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玄德见这些丁壮瘦弱,乃生恻隐之心,可见仁心。只是……”
他指着那些丁壮,摇头道:“我们看这些人不如我们,却不知那些生来就是瞎子、哑巴的。尚且不如他们,又有许多养不大的婴孩,更是远远不如了。运命如此,却有什么好说?”
张飞、张郃都点头,觉得的确如此——运命如此,能有什么好说?
刘备却摇头道:“不然!天命或者无情,人心却有仁义。以备想来,这世间掌权柄者,上至天子,下至郡守、县令,都有天责在身,须尽自家之力,为这世间诸事,厘定道理!”
说着一指张飞:“譬如吾弟翼德这般壮士,孔武有力,胆大性豪,他愿冒险上战场,以求扶摇直上,那便当给他这般机会。”
又指着那些丁壮:“似彼辈等,性子温良怯懦,身子又无长力,他本来只愿躬耕田亩,求个保暖,亦当如他所愿。”
他越说越来劲,仿佛看见了想象中的景象,情不自禁微笑起来:
“说到底,也不过是使能文者文、能武者武、能耕者耕、能织者织,使君子乐于庙堂,黎庶乐于田桑,使此世间百姓,都能各安其位,虽不免有高下之别,也无外乎贵人身穿绫罗、日食酒肉,庶人身穿麻葛,偶食酒肉,却不可以贵欺庶,甚至以之为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