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濂脸上闪过一丝愠怒,可最终却按捺下,苦口婆心说:“赵知府,做官不比打仗,做官如煮茶,如写字,要更加温良恭俭让……”
赵传薪瞪大眼睛:“老头,你忽悠鬼呢?今儿都在跳大神,在场可没有鬼。”
“……”宋小濂说:“赵知府,咱们总得讲道理吧?我为吉-林府人,赵知府鹿岗镇出身,你我相距并不远,既然话说到这,老夫想问,你赵炭工难不成会对老乡亲动粗?”
说到后面,有点急头白脸的意思了,都不叫赵知府,直接赵炭工了。
赵传薪好悬没笑喷。
他咳嗽一声:“怎么会呢,老宋多虑了。但既然朝廷设兵备道,兵备道就不该越界管理。这五翼八-旗,本就该由我胪滨府节制,兵备道再节制胪滨府,你说呢,老宋?”
张寿增在旁边听的满脸古怪。
一口一个老宋,熟稔的仿佛千锤百炼。
宋小濂早就知道,会有如同今日的拉扯局面。
政治,讲究的是妥协。
闻言他说:“五翼总管受兵备道节制,乃遵循旧例。既然胪滨府已建,五翼总管归胪滨府节制也无不可。只是,兵备道有权越过胪滨府,胪滨府却要向兵备道报备。”
赵传薪眼睛转了转:“唔……可以是可以,但五翼今后要听令于胪滨府。”
宋小濂觉得有些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
但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陷阱在哪。
赵传薪哈哈一笑:“既如此,巴当阿总管,我需要新设25个卡伦,每个卡伦1员卡弁,22员兵丁。五翼,每翼给我出115人。额外,我需要建立巡警局,需要每翼给我出5人训练巡警。”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巴当阿目光闪烁:“守卡兵丁,皆由我五翼出?”
他不可置信,因为朝廷实行新政的意图已经很明确,进一步剥夺他们的权力,大力任用汉人充边实边,任用汉人官员,一边屯田一边守护边疆。
可赵传薪一句话,就要粉碎这个意图。
宋小濂更急:“赵知府,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赵传薪眼睑低垂,弹了弹雪茄烟灰:“不必再议,此事就这么定了。巴当阿总管,你可有异议?”
巴当阿很矛盾。
第一,他们并不愿意自己的权力被剥夺。
本来蒙汉就矛盾重重,朝廷还要任用大量汉人实边,局面对他们非常不利。
第二,他们以前一直听从都统衙门的话,冷不丁改换门庭,让他心中忐忑,谁知道新建的胪滨府能维持多久?万一将宋小濂得罪了,赵传薪拍拍屁股离开,他们可就遭殃了。
赵传薪故意如此。
要的就是挑拨五翼总管与兵备道的关系的效果。
要不然怎么展开工作?
巴当阿真想一口答应,但他略一抬头,就看见宋小濂正灼灼地盯着他。
巴当阿内心叹息,话到嘴边变成:“知府大人,胪滨府才建,你招揽两牛录的人手,俸饷要如何发?是否压俸?”
这便是刁难了。
朝廷连建府衙的银子都拨不出来,哪来的钱给赵传薪招兵买马?当地的兵丁,俸饷除了兵备道发放,余者自筹。也就是层层盘剥。
宋小濂闻言松了口气。
还好,巴当阿没有反水。
赵传薪闻言想起了姚佳。
他笑了:“俸饷足额发放!”
“当真?”巴当阿眉头一挑。
两人理解的足额不太一样。
五翼兵丁,发放饷银一般只发6分,也就是半额。但对于常例来说,半额就是足额。巴当阿说的当真,是想问赵传薪当真能把这半额发出来?
赵传薪不懂里面门道,他说的足额就是足额:“自然当真。”
巴当阿看向了宋小濂,宋小濂微微垂下头,不置可否。
这说明宋小濂并不会给赵传薪拨款,否则他自然会开口替赵传薪背书。
那么事情就有趣了,赵传薪说能给,宋小濂表示不给,钱从哪来?
巴当阿沉吟片刻,装作很难的叹息一声:“哎,知府大人,你有所不知。原本,珠尔-特依到额尔古纳河右岸的孟克-西里一带,都是我们索-伦部的放牧地。庚子之乱时,沙俄的兵燹祸及那里,放牧地被沙俄占据。仅是海拉尔河南北岸,不够我们放牧所用,家家户户减产。如今,我们想要出人为你做事,必然有所顾虑,还希望你能理解。”
宋小濂嘴角溢笑。
对喽,就是这样,让赵传薪难受就好了。
借口和刁难什么的,赵传薪早有预料。在胡大给的那份资料中,此事也有提及。
赵传薪豁然起身,问巴当阿:“若我将你们放牧地夺回,你可还能有别的借口?”
巴当阿心说,光是这个就已经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你还想要什么借口?
他提醒赵传薪说:“俄人这数年间,入侵日益猖獗,在我们放牧地肆意扩占土地。搭盖窝棚二百余处,蒙古包5架,男女一千五百余口,开垦荒垫八段,耕熟地几千垧……我们根本难以逾越,因为沙俄在中东铁路沿线,每2里地设15员兵,光是这一段就有两千余荷枪实弹的兵丁。”
说到这里,一旁蓦然不语的张寿增忽然开口:“作为对俄交涉局总办,此事我会与中东铁路管理局和他们的民政部交涉!”
沙俄有多操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