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她,这房子里,有一股暗流脱离她掌控悄然涌动。
她必须搞清楚。
……
中村健来到敷香酒馆,将帽子摘了,拎着毡帽在腿上拍打雪沫子。
酒馆烟雾缭绕依旧,人声鼎沸,四处大呼小叫,在这里永远找不到一个君子和贞洁烈妇。
毛子的女人也南下来抢生意了。
中村健听着钢琴声说:“弹得好一首《妻离子散曲》。”
“小子,终于舍得将你脏兮兮的头发剪了。”酒保笑着说:“又来骗盐水鸡蛋?”
“请不要污蔑我,谢谢,我会建议赵大人添加污蔑罪的法律。”
一听提到赵传薪,旁边毛子怪叫道:“听说赵传薪大人好多天前出门,至今未归,一直都是佐藤正义那个娘娘腔处理公务,这是否意味着咱们可以逃跑了?”
他们对佐藤正义殊无敬意。
中村健认为,这也是对维和局当局的轻视。
他用拳头叩吧台说:“如果你要逃跑,我会举报你。”
那毛子本来用玩笑腔说的逃跑,可听此言后难免恼怒:“我逃走前,先杀了你,反正我就是因为杀人流放到萨哈林的。”
他以为能吓住中村健,然而中村健夷然不惧:“诸位听见了,假如我死了,真相只有一个——他就是凶手。”
“我会杀了你再逃走,反正我已经逃了。”
两人看似斗嘴,但从周围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心细的能窥见其中凶险。
大家都认为这小崽子疯了,这岂非找死?中村健又拿拳头叩了叩吧台:“你要是给我买个盐水鸡蛋,我就告诉你为何逃不掉。”
酒保露出:看,你果然是来骗盐水鸡蛋的。
可偏偏那毛子真的给他买了盐水鸡蛋。
“说吧。”
酒保:“……”
周围人将耳朵竖起,赌徒的呼喝声都不自觉变弱。
中村健咬了一口盐水鸡蛋,脸上露出愉悦:“唔……不错,就是这个味道。”
“快说,别废话。”
中村健龇牙说:“海水已经结冰,你跑了,坐什么船离开?”
“我可以在阿尼瓦湾踩着冰面到日本。”
“等大人回来,他一句话,日本人会比抓捕自己犯人更尽职的将你抓捕送回来。”
他言谈举止间,俨然已经不将自己视为日本人一员。
毛子面色阴晴不定,萨哈林流放犯普遍缺乏掩盖动机的伪装能力:“赵传薪大人什么时候回来还不一定。”
“你敢赌么?”中村健一小口一小口吃鸡蛋,斜着眼问。
毛子不敢。
中村健补刀:“萨哈林一年有半年雨雪,这风雪天气,等你走到克里里昂岬,或许已经春暖雪化。趁早息了这份心思。”
气氛有些沉重。
这时候,酒保忽然神秘兮兮的来了一句:“你们误会了,你们都是自由民。我听波亚尔科夫说过,维和局自由民可自由出入萨哈林。也就是说,你们随时可以走,不违背法律的离开。”
“什么?”
“此言当真?”
中村健急了,他向酒保低声抱怨:“这件事,为何不先跟我讲?”
酒保诧异:“为何要先跟你讲?”
“这样我至少还可以吃一顿盐水鸡蛋。”
酒保嗤笑:“可凭什么?”
“就凭我穷,你见过维和局比我更穷的么?况且我还是个孩子。你这人,还有没有一点同情心了?我每日白天空腹刈草喂羊,不就图晚上来这里吃一口盐水鸡蛋果腹么?以后切记有事先跟我说,别怪我没提醒你。”
酒保:“诶我焯……”
中村健此时已经回头,大声嚷嚷说:“虽说法律不禁止你们自由出入萨哈林,但你们手里没钱,出去又能怎样?没钱建房子,没钱买种子,没钱买牲口,你们难道出去乞讨么?还嫌乞丐不够多?”
给他买盐水鸡蛋的毛子不屑道:“我能赚钱,我怕什么?”
此时,赌桌那边有人喊他:“加林斯基,快来打牌。”
“好嘞,等我喝完这一口龙舌兰。”
说罢一饮而尽,搓搓手希望借此带来好手气飞奔而去。
中村健和酒保面面相觑。
酒保问他:“我看你不愿意让这些人离开?你怎么还替维和局操上心了?”
“善心人,既然你问了,那我便告诉你,这是个天大的秘密——维和局明年会让自由民人人有衣穿,人人有房住,家家户户都有一块菜地,一个畜栏,孩子能上学,大人有钱赚……”
他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他印象里的好日子就只有这些。
他毕竟没见过山珍海味、亭台楼榭、妻妾美眷、游艇豪车……
酒保眨眨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呵呵,赵大人能入老林子帮我找羊,那能是一般的关系么?千万不要往外说哦。好了,今天看来没有鸡蛋吃了,我先回家。”
提到赵传薪,酒保面色凝重了些。
中村健一走,转眼酒保就将事情一传十十传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