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下头,小声的嘀咕:
“我看灾情以来,很多人失去了家园、亲人,沦为流民,没有饭吃,没有衣穿,这个时候讲什么高尚?自私?再说了,人谁不自私,你不也想着成神,而视普通人性命为草芥……”
说到这里,她眼角余光看陈太微抬了下手,顿时警惕的抱住了脑袋:
“你,你想干什么——”
“……”陈太微被她气笑了,‘哼’了一声,生气的伸手按到了扶尘之上,扭身不去看她,嘴里骂道:
“愚蠢,无用的怜悯,傻子!”
你才是。
姚守宁嘴唇动了动,但怕陈太微翻脸,好歹没敢将这话说出声。
“你外祖父总和你讲这些大道理没有用,迟早会害了你。”他冷冷道:
“将来你成年之后,总会发现人性自私冷漠。”
姚守宁见他不像是要动手了,这才缓缓收回抱头的手,没有出声。
两人沉默了半晌,陈太微眼珠一转,主动打破了诡异的平静,笑着问:
“守宁,你知道我的师父怎么死的吗?”
提到这个话题,姚守宁心中隐约感到有些沉重。
陈太微口口声声说已经斩弃了情感,甚至遗忘了他的师父的面容,可他所行的事却与他所说的话相悖,异常矛盾。
她感应到陈太微此时提起这个问题态度十分认真,便压下了心中与他辩驳而生出的怒火,乖乖答道:
“听外祖父说,是受妖邪附身而死的。”
“对。”他也像是瞬间压制下了所有的火气,笑了笑,说道:
“我们道观附近有个村落,名叫黄岗村——”
村里人在妖邪横行时期,为免全村遭妖邪屠戮,便供奉妖邪为神,以村中童男童女为祭品,使自身免遭妖邪侵害,并借此盘剥周围村落,使许多人对他们恨之入骨。
“太祖定国之后,便不咎前尘往事,但他朱世祯大度能遗忘这些过往历史,附近曾深受其害的村民却无法遗忘,这黄岗村遭人报复,人人喊打。”
他们一朝之间从天上掉到泥坑,心怀不满,最终挺而走险,再度偷偷供养妖邪,以谋害他人性命。
陈太微说的这些事,当日柳并舟在皇宫之中通过狐王制造的幻境,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但肯定不如他本人诉说这般详细。
他口口声声说着遗忘了过去,却又将这些记忆牢牢刻入骨子里——他渴望成神,却偏偏心有余愿未了,不能了却因果脱身。
姚守宁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却并没有开口说话,陈太微按着腰侧扶尘,转过了身来:
“最终养妖为患,妖邪失控屠了附近大半的村子,幸存者逃出当地,向青峰观求救。”
俊美的道士含笑说道:
“青峰观在当时因我的影响,而天下闻名,当时官府有规定,凡道观受国家、百姓供奉,但亦有反哺百姓的责任——”他一双长眉皱起,‘嗤’笑了一声:
“朱世祯的想法与你先前所说倒有异曲同功之妙,你们果然不愧是‘一家人’。”
姚守宁觉得他是在阴阳怪气,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陈太微接着说道:
“我师父自然是责无旁贷,再者他很珍惜青峰观的名声。”
他性情敦厚,为人重情重义,当年拜入青峰观门下,便视青峰观是自己的责任。
养大孟松云后,青峰观因孟松云之故名扬天下,又担忧自己会坠了徒弟名声,因此一直行事兢兢业业,天份不足便以勤勉去凑,数次孟松云劝他休养生息,他都不肯答应。
“守宁,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做?”陈太微问。
“……”姚守宁红唇动了动,一时之间有些为难。
她已经想像得到故事的结局,也很为阳明子感到难过:
“我……”
“守宁,不要管我师父如何选择,如果是你,你会去救吗?”陈太微含笑着追问:
“你觉醒了辩机一族的力量,如你所说,你是有大力量的人,一件事情你明知必死,做了也无意义,你会去吗?”他补充着:
“你有疼爱你的父母,你有与你心意相通的世子,有关心你、你也在意的人,你愿意为了无辜的人去送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