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守宁本以为自己的话触及到他的过往,兴许会打动他的心灵,使他面容变异。
但此人果然不愧是斩了自身修炼无情道的道士,他神色平静,饶有兴致的道:
“虽然说这些道理我也明白,但旁人长篇大论说来我不爱听,你与我有因果牵扯,我觉得你说的话兴许对我有益。”
“我已经不记得我的心愿,说不准顺着你的思路,能找到我的心结,了却因果呢。”
他说道:
“我的师父确实与你所说的一样,做出了除妖的决定……”
他示意姚守宁往前走,一边将过往说给她听。
后来的事正如历史记载,明阳子以身作缚,收除妖鬼在体内,最终为了彻底消灭邪鬼,不使自己失控牵连无辜,趁着有意识时,使徒弟们杀了自己,神魂连同妖鬼一并消散。
而孟松云得知噩耗,赶回青峰观,屠杀满观师兄弟,又屠了附近相应的村落,剜心入魔,不生不死。
“我的师父在生时很是勤勉老实,他当年跟随他的师父的时候,天分不高,但读道经时从不偷奸耍滑,每日早晚功课一直没停。”
陈太微其实已经失去了情感,说起过往时,从他眼神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平静无波,但他仍很是‘应景’的露出微笑的神色,仿佛是在与一个好友缅怀过去。
这种诡异的反差使得姚守宁毛骨悚然,总觉得身旁跟了一个毫无感情的不生不死的‘僵尸’。
“到了后来他继承青峰观了,仍是每日早晚课,寒暑不歇,我幼时问他,如此勤恳是为了什么?”
青峰观早期生活条件艰苦,早晚课的修行许多人难以坚持,尤其在明阳子的师父去世之后,无人监督,他本该放松自身才是。
可他从不偷奸耍滑,每日该做的事半点儿不漏。
幼时的孟青松见师父艰苦,有时心疼便问他。
他说:
“举头三尺有神明。”
“人在做,天在看,道家的功课不是做给旁人看的,纵使他的师父不在了,但神明亦能感应到他的诚心。”
陈太微笑了笑:
“我师父总这样说,我就想要成仙成神。”
“守宁啊,我想要成神,成神之后,想看看我的师父,想看他做功课,想看他向神明表诚心。”
“……”姚守宁没料到他成神的执念竟会是如此,他话语直接,语气平静,但带给她的震慑却使她心中泛起波澜,触动不已。
“六百年前,我终于寻找到了成神的法门,一直在追寻成神之路。”他看向姚守宁:
“其他的条件我已经知道了,唯独我当年还有一个执念未消,若这执念不消,我则会坠入魔境,兴许会被孽怨之障焚烧至死,你与我有因果相结,你自然也不会活下去。”
他的话令姚守宁脸色煞白,陈太微笑得越发开心:
“我原本是想杀你,取你力量为我所用。”
若他能获得辩机一族的力量,掌控时间的能力,自然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用求人。
可正如他所说,道家的因果十分厉害,他欲成神,当然要视情况严重而定。
“当然,因果也未必能完全束缚我,这也不是不杀你的原因。”他笑眯眯的:
“主要是我已经失去了心,七百年的时光也足以磨去我原本很多的东西,你天性善良,反应又机敏,我刚与你说话,你想法、谈吐也很符合我的预期。”
她怕死,却又不是那么怕死。
墓地之中,她与陆执被困在恶梦循环之中,却机敏非凡,知道反向利用他烙印之力向他求助。
见他现身时,先向他求救,让他救自己,这是人性自私的一面。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又求他先救世子,这便是她克制了自身欲望,使情感驾驭于本能之上。
此后知道自己要还因果,劝住陆执,甘愿随同自己离开,明知前途生机渺茫,她一个小少女却敢于承担后果,有担当、有勇气,与他说话一直机警的试探他的底线,畏惧之余不失慧心。
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陈太微难以想像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她还与世子打闹,被他一看畏缩的躲在世子身后不敢吭声。
“我后面就想,与其杀你,不如借你的想法,猜出我的心愿到底是什么。守宁,你一定要想清楚,不要错了,如果错了,我们就一起死。”
他笑意吟吟的说道。
姚守宁心中却在想: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