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仆役连忙再为他添满了酒。
他是个忠勇节义的人,他有那个人格魅力,让城中守军与他同生共死。
但如果这种“同生共死”不是一条能够决绝走到底的路,而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呢?
就像一个萌生死志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寻死失败后,他还有勇气继续寻死吗?
他是有勇气永永远远守在东郡,随时为大汉而死的。
但是带着那些信任自己,崇敬自己的人去死,那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尤其是他们站在城头,脸色苍白地望着他,那恐惧又绝望,却始终不曾退缩,不曾背叛的神情,让这位东郡太守的精神快要崩溃了。
“小陆将军……”臧洪恍惚而突兀地问了另一个问题,“她是个年轻女郎,心底又如赤子,她,她如何能领兵呢?”
她如何能担负起这许多人的性命?
如何能那样冰冷地决断他们的生死呢?
“她是个常胜将军,军中皆敬服,”张邈叹了一口气,“如何领不得兵?”
臧洪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是也!”
那位只在数百里之外的盟友给了他一丝莫名其妙的信心。
他不需要当什么常胜将军,他不要什么美誉英名。
他只要赢下这一场……就能拯救这座城池!
那天夜里,臧洪身着戎装,腰佩长剑,身后挂着强弓,骑了一匹颇为神骏的青骢马。他原本便是个出众的美男子,这样打扮一番之后,更显英武。
他身后的那些士兵虽然没有他这样出色,但他们背着干柴出城时,人人脸上也都带着一股无畏的神气——他们临行前享用过牛酒,现下又是跟着他们最为敬服的使君出战,他们是断然再没什么可怕的!
这三千士兵跟着臧使君出城,人数其实并不算很多,但已经是臧洪能拿出来的最大的兵力。
因此在夜色深重的城头上向下望的张邈神情里既带了些激动,又带了些不安。
“子源此去,必能大破袁军!”他的声音格外洪亮,连身边那些亲兵也被他所感染,望向那支兵马的目光中甚至带上了一丝艳羡。
张超将嘴闭得很紧。
他是个庸才,子源敢为之事,他是不敢的。
小陆将军怎么说,他只会怎么做罢了。
他也看不出这一战能输能赢。
但在残酷而漫长的战争史中,许多武将都有些迷信,他们若是下定决心出征,那是断然听不得质疑的——因为那些“质疑”会被有心之人当做谶语,染上一丝不祥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