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岳从当天开始出差,直接在省城呆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在外婆和三舅的面前忙来忙去,在老舅的面前痛哭流涕,指天发誓说“我就是一时冲动,以后那个女的再也不会出现”,并且用性命担保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影响到车间生产。
老舅呢,本身也无意管这种夫妻间的隐私事,而且自己还有好大一笔钱在陈岳那里,如果陈岳因为这种事情而搞没了车间,怕是自己的钱也要打水漂。于是,他对陈岳进行了一番批评教育,要求他从此收心、善待妻女,这件事也便就此揭过。
孟莹这边,伤心地哭了几场,在电话里得到陈岳“一定跟那个女人一刀两断”的承诺后,就选择了原谅,甚至还亲自给车间员工开会安抚,代陈岳向大家道歉,并承诺这个月开始给大家提供高温补贴。而她自己,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获得过陈岳的一声道歉。
车间的师傅们原本就觉得能有这么稳定又离家近的工作挺好,再加上不公平的源头已经被扫地出门,一听说接下来会有高温补贴,人人都觉得过去的事情都已过去,未来一切会更好,便安心地留下来继续工作。
至于丁美晗,她在几天之后便再也打不通陈岳电话,车间的人没有一个接过她的电话,她又不敢回到县城,于是,她翻身做老板娘的梦彻底破碎,她终于认清事实——自己已被陈岳丢弃。她的父亲觉得在秋坪村再也住不下去,先是和村里的老伙计们半求半买地把所有能找到的公开信都收集起来一把火烧掉,然后带着妻子子女连日搬离秋坪村,找个无人熟识的地方重新过活。
陈于飞既没有等来父亲的歉意、也没有等来母亲的解脱,外公在事发当晚劝说老妈离婚、重新找个人过日子,也被老妈哭着拒绝了,老妈说“他只是一时冲动,他其实很想赚钱养家,他会迷途知返的”,并再次重申如果二人离婚将会对陈于飞带来的伤害。外公又抽满了一烟灰缸的烟头,二舅则自始至终都在自己房间。
在志杰向陈于飞等人同步自己打听来的秋坪村八卦时,陈于飞才略感安慰,她觉得,至少,在秋坪村,大部分人的三观是正常的。
自此,陈于飞终于相信了二舅那天跟她说的话:离不离婚是爸妈自己的选择,只有他们自己能决定,别人都左右不了。感情没有公平可言,深陷其中的人总是会心甘情愿为对方付出、原谅对方的过错。
她也终于看清,自己永远也无法拯救老妈,老爸老妈婚姻中的悲剧,固然是老爸造成的,却也是老妈自己选的。是,老爸是家里大多数问题的源头,但老妈的隐忍和退让,她对老爸的纵容和迁就,却让老爸在这错误的道路上跑得更加肆无忌惮,犯的错永远可以得到原谅、欠的债永远帮忙偿还,而老妈自身也因此承受了所有恶果,她经常哭泣、经常原谅,她明明勤劳又节省,却永远在贫困线上挣扎。可以说,他们这个破碎的三口之家的悲剧,是老爸和老妈共同织就的。
自此,陈于飞的心仿佛结上一层冰,她再也不想因为老妈对她抱怨生活不易而动容,再也不想因为老爸的各种谜之操作而暴走,她会尊重妈妈的选择,也会尊重爸爸的命运。她再也不想管爸妈的事情了。
从今往后,她只想好好地读书,考上实验一中,考上好大学,在三十岁前拥有自己的婚姻,彻底摆脱这个悲哀的家。
她想了一夜,哭了一夜,眼见天光微亮,依然无半点睡意。
她起身上了屋顶露台,去她的“仙境”里待会儿。此时,天空的蓝色正在慢慢变淡,几片白云在这渐变的蓝色中显得那么的白,清风吹过,白云渐渐染上橘红,天色越来越明亮,随着一律微光划破苍云,暖红色的太阳露出它圆圆的一角。
“出太阳了。”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她回头,看到正站在房顶的安然。
微风徐徐,安然的短发轻轻飘着,初出的阳光撒在他脸上,把他略显凌厉的五官衬得那么柔和。